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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站,是武当山下的赵洪州武当武术馆。汽车驶上了高速,三十公里的路程,二十分钟左右就到了。在武当山的高速出口,立着一块巨幅的海报。上面,赵洪州一身练功服,做扑击状,威风凛凛。旁边是一行醒目的大字:正宗武当内家拳第三十七代传人——赵洪州。下方是详细的招生简章。我简短地浏览了一下,武馆设了短期班和长年班,学费从1000元到5000元不等。
汽车驶出了收费站,赵洪州开着车,等在了出口的匝道边。也不多说,就引着我们,向武当山开去。远远地,在一处山洼里,就看见红砖碧瓦的一角,显了出来,赵洪州武当武术馆几个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汽车开进大门时,两排穿着统一练功服的学员,整齐地立在两边,热烈地鼓掌。整个武术馆是仿木结构的,雕梁画栋,里面的家具也以红木为主,古色古香。我们进去的时候,在大厅里,一个一身道冠、道袍的老道,留着花白的长须,仙风道骨的样子,正盘膝坐在红木太师椅中品茶。整个场景颇有些中国画淡泊无为的意境。赵洪州就介绍道:
这是家师——松云道长!
所有的人顿时肃然起敬。杜组长甚至打了个稽首,恭敬地说道:
道长好!
松云道长眼皮都没有抬,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
世外高人,果然是大家风范!杜组长就说。
赵馆长领着大家进了接待室,里面的墙壁上挂满了各式的锦旗和一些获奖的牌子,橱柜里也摆放着几个奖杯,都是一尘不染。一名女学员样的人,端了托盘进来,给每个人面前都上了一杯翠绿的绿茶。
大家尝尝,这可是明前茶!顶级的武当道茶。要几万块钱一斤。在外面,你就是有钱也没地方买!赵馆长说。
大家都举杯啜饮了一口。果然是好茶,一股清香,沁人心脾。
喝了茶,大家就跟着赵馆长,来到后面的院子里。后院很大,绿树掩映,地面上铺着古朴的方砖。弟子们已集合完毕,是一个大的方阵。看着大家出来,舒缓的音乐响起,众弟子缓缓起势,演练了一套太极三十六式。
这是一套入门级的太极拳。不过胜在服装统一,白衣飘飘,动作整齐划一,煞是好看。尤其是队伍里的几个老外,金发碧眼,如鹤立鸡群,很是惹人注目。
赵馆长又安排了一节实战讲解课。是太极中很普通的两式:左揽雀尾;右揽雀尾。他先将动作分解,身法如何,步法如何,手法如何,然后,以假想敌的形式,进行实战中两个招式的应用。敌攻我头部如何,敌攻我下盘如何。最后,是实战的演示,找了两个男学员,做不同的攻击状,而后赵馆长用这两招,一一化解。
课上到一半的时候,我看见安东尼和汪月一起走了进来。安东尼没有惊动别人,微笑地站在那里,依旧是风度翩翩,饶有趣味地看着场中的讲解。
最后,学员一脚踢来,赵馆长一式左揽雀尾,猛然发力,学员立脚不住,仰面后跌出去……
好!安东尼忍不住喝了一声彩,大声鼓起掌来。
这一幕给我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忽然想起了汪月在电视节目中的表演,看来,这应该是赵馆长的杰作。
晚上,赵馆长就在山脚下的武当山镇的酒楼里,定了两个包房。松云道长、杜组长、赵馆长、安东尼、汪月他们坐了一间,我和会务小组的另几名成员以及武术馆的几位弟子,坐了另一间。
快开席的时候,小老板匆匆地从市区赶了过来。他果然是赵馆长的弟子,而且看来地位不低。他进来的时候,几位武术馆的弟子都站起身,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大师兄!又慌忙地将他让到了上座。
晚餐很丰盛。各种山珍、野味,上了满满一桌。甚至有一道菜,是一尾一斤多的娃娃鱼。我们这个包房里都是年轻人,再加上有小老板在,喝着喝着,气氛就热烈起来。
操!我那个保安队长真不是玩意儿!我早就想把他换了。小老板说,老三,有没有兴趣,到我这儿来干保安队长?
我?保安队长?那个叫小三的人两眼放光,吃吃地说道,大,大师兄,我,我能行吗?
我怎么看这个老三,怎么就觉得他很像是电视上被汪月摔出去的那位。
有什么不行?小老板说,月薪5000元左右,你自己考虑清楚!
那,那还考虑什么?老三站起身,一脸的谄笑,举起酒杯,大师兄,以后我就靠你罩着了!
自家兄弟,客气什么?小老板大大咧咧地说,拍着胸脯,一口将酒干了。
吃完饭,我们下楼的时候,安东尼已经走了。我看见小老板和汪月,在车前拉扯着,看着像是小老板让汪月上他的车,而汪月不愿意。两人争执、拉扯了许久,最后,汪月摆脱了两人之间的撕扯,转身向我们的面包车走来。
忘恩负义的臭****!不要以为上了个电视,就当自己是个人物了。当初,要不是我……小老板几乎是在冲着汪月的背影咆哮着,声音清清楚楚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然后,他似乎还不解气,又狠狠地两脚,踢在了汽车的轮胎上。
汪月双眼流泪地上了我们的面包车。车内顿时一片鸦雀无声。
汽车就在这样压抑无比的气氛中,向市区驶去。夜晚的窗外,十分安静,只有风呼呼地掠过。汪月坐在我前面几排,开着窗户,风吹起了她的长发,痴痴地望着窗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汽车一下高速,她就叫停了车,然后,走下车去。
那地方是一片的工业区,白天十分热闹,而晚上却显得十分荒僻。汽车缓缓启动,透过车窗,我只能看见一个单薄的身影,孑然而行。昏黄的路灯光,将她孤单的影子,拉的长长的,而双肩,还在不停地抽动……
师傅!停车!我突然大叫了一声。
杜组长从前排侧回身,一脸疑惑地望着我。
我正好到这儿去办点儿事!我慌乱地解释道。汽车还未停稳,车门一打开,我就跳了下去……
那一刻,看着那个女孩的身影,一个念头忽然占据了我的脑海:我要下车,我要陪着她。我不能做那个守护天使的人,但我愿意做一个戴着红球鼻头、画着大花脸的小丑,只为换来她的破涕一笑。我绝不会让我的小天使,受一点的委屈。这是谁的承诺?
我和汪月,并肩走在这座城市的春夜里,就像是一对恋人。只有我自己知道,并肩而行的两个人,中间隔着多么远的距离。那是时间的千山万水,是那一夜的选择后,背向而驶的两列火车。也正是如此,我们之间反而没有了那种尴尬和隔阂,就像是两个多年不见的朋友,侃侃而谈。我沉浸在这样的氛围里,似乎希望,夜色里的这条路,永远也没有尽头。
夜风微凉,但是已经能够感受到一丝春天的暖意。我们聊起了过去同学时的趣事,聊起了每个同学的去向,甚至聊起了那个我始终无法忘怀的生日之夜。我能感觉到少女脸上的冰雪,正在谈话中,一点点地融化开来。
你看看这招!我说。使了一招太极的云手,其实就是汪月在电视上表演打倒壮汉的那一招。但她只是形似,我就一点点地给她讲解:手法是怎样的,如何能缠绕到对方的手腕,身法是怎样的,如何发力,让对方退无可退……两个人就在街边的树荫下,一板一眼地演练起来。汪月练得兴趣盎然,咯咯咯地笑个不停,大约是想到了电视上自己打倒壮汉的情形……
我发现,你的变化真大!汪月突然住了手,说。
每个人都在变!我说。
那时候,我们真傻!汪月黯然地说道,我们把每一次的选择,都当成是一辈子的事儿!
我现在每天都生活在谎言之中。有时候,对着镜子,我问自己,这个人是谁?我又是谁?汪月又说。
我们走了很远。我一直陪着她。直到她家的楼下,我们挥手作别,汪月窈窕的身影在路灯下一闪,消失在了一片黑暗之中。多年前的那种感觉又一次浮上了我的心头:那个天使扑扇着翅膀,永远地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