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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武当的起源,教授用文学化的字句,讲述了下面的一个故事:
武当山,为秦岭余脉,南临汉水,北依神农架。其秀不及峨眉,险不及华山,巍峨不及昆仑,奇幻不及崂山。但你从地图上看去,武当山却正处于九州的中心,武当七十二峰,如同一簇簇的火焰,在九州的心脏,熊熊燃烧,亘古未灭。
一切却要从蒙古人说起。
正如十八世纪的英国一样,公元11世纪,这个世界,属于蒙古人。这个马背上的民族,在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及他的子孙的率领下,将世界变成了他们的牧场,纵横驰骋,四处征伐,烧杀劫掠,如同一群四散劳作的蚂蚁,疯狂地吞噬着世界的版图。他们征服西亚,马踏欧洲,先灭金,再灭宋,建立了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历史上拥有最大疆土面积的庞大王朝。
但是,在这一过程中,却蕴含着一个巨大的危机。
人口危机。一个游牧民族,在广袤的草原上四处迁徙,逐草而居,本就人口有限,再加上成吉思汗在整合草原诸部落时,爆发了几场大规模的草原内战,人口锐减;其后,连年征战,四处扩张,蒙古人用无数青壮年将士的生命,换回了广阔的疆域,每一寸土地,都是累累白骨的堆砌。当他们用一场场血战,蛇吞象般,灭掉了当时远比他们强大的金国时,其人口,已降至一个谷底。这个危机在他们灭金欲攻宋时,达到了顶峰。忽必烈制定了攻宋的方略,却招致了内部大部分人的一致反对,原因只有一个:我们已无兵可用!
一个人的出现,彻底改变了这种局面。
这个人,叫刘整。
刘整,四川人,幼年即入青城山修道,修道有成后,转投军旅。此人自比凤雏,文蹈武略,经世之才。长相也不输凤雏,身材枯瘦,面目丑恶,为人所嫌恶。却又恃才傲物,桀骜不群,与当时的顶头上司四川安抚制置使俞兴不和,又无意中得罪了朝中奸相贾似道,虽屡立战功,却屡屡被排挤、打压,于是,愤而投元。元世祖忽必烈见了之后,一时惊为天人,言听计从,委以重任。
刘整为元军,训练出了一支“阴兵”。所谓阴兵,却是刘整以青城道法,将战场上阵亡的将士魂魄唤回,使其又能征战沙场。他将道术中的“摄魂术”与“控傀法”结合,却是创新。因阴兵魂魄不全,故双眼空洞,行动迟缓,形似傀儡,但胜在不惧生死,悍勇异常。每逢出战,总是阴云惨淡,阴风阵阵。别的将领临战顶盔贯甲,刘整却是一席道袍,一手持木剑,一手摇铃铛,阴兵闻铃声而动,剑锋所指,挡者披靡。
忽必烈看到阴兵后,哈哈大笑:谁说我大元,无兵可用。征讨天下,从此无忧矣!
刘整做的第二件事情,是向忽必烈建议:消灭南宋,正当其时。针对蒙古此前把战略进攻的重点放在四川的偏颇,他极有战略眼光的提议:集中兵力进攻扼踞汉水中游的襄阳和樊城,然后由汉入江,直下临安。
忽必烈采纳这一战略,一路任命蒙将阿术为征南都元帅,麾下十万兵马,另一路,便是刘整的一万阴兵,兵分两路,夹击襄阳和樊城。
蒙古至元五年(宋咸淳四年),公元1268年,人类历史上最长的城市保卫战——元宋襄阳、樊城(原襄樊市,今襄阳市)之战,爆发了。
战况空前惨烈。蒙古军兵强马壮,勇武彪悍,宋军深沟高垒,据险而守。一攻一守,来回拉锯。蒙古军不断增兵,终将襄樊团团围住,“重营复壁,繁布如林,遮山障江,包络无罅”;而襄阳、樊城夹汉水对峙,城坚水深,城内储粮可供十年之需,两城间的长江江面立以巨木,联以铁索,上架浮桥,连通两城。开始,宋军还略占优势,趁夜打了几个漂亮的反击,士气大振。但刘整的阴兵一出,宋军立即溃退,龟缩城垣内,勉力抵抗。无论是谁,看见自己的对手悍不畏死,不知疲倦地反复冲锋,身中数箭,却恍如无事,甚至骨折筋断,也行动如常,无不噤若寒蝉,军心尽失。若不是阴兵行动过于迟缓,只怕第一天,就登上了城头。襄樊城,在一片阴云笼罩、阴风惨淡中,摇摇欲坠。
襄樊守将吕文焕,看出了其中的蹊跷。急召军中略通道术的老兵商议。这些略知皮毛的兵士们七嘴八舌地一番争论,在不知所云中,却也想到了一策,尽屠城中黑狗,盛了满满几大捅黑狗血,当阴兵来攻时,兜头淋下,却如水浇雪中,嗞嗞作响,阴兵的身上冒出阵阵青烟,一时三刻,直腐蚀得白骨森森,终于颓然倒下。在一阵急促的铃铛声里,阴兵终于潮水般退去。
吕文焕却不敢丝毫懈怠。一方面,他不断上书,八百里告急,向朝廷求援;另一方面,密派了自己的亲信随从,各修书一封,分别送往陕西终南山和江西龙虎山。
宋末元初的道教,在北方出现了王重阳创导的全真道,因其贴合民生,教徒众多,隐有天下第一道门之势;而同时,为应对全真道的迅速崛起,原龙虎山天师道、茅山上清派、阁皂山灵宝派合并为正一道,尊张天师为正一教主,从而正式形成了道教“北全真,南正一”的格局。而全真道,正在陕西终南山,正一道,以江西龙虎山为首。
城中黑狗毕竟有限,到最后,不管黄狗、白狗、花狗,都屠杀殆尽,甚至猪、牛、羊,以及鸡、鸭等家禽,都在城中绝迹,但蒙古阴兵,却越杀越多,有增无减。
刘整又采取疲军战术,控制阴兵,不眠不休、日夜不停地攻城。而阴兵本就不用吃饭、睡觉,攻起城来,真是片刻也不停息。宋军毫无喘息之机,一个月下来,人在高度紧张中身体机能达到极限,已现颓势,城垣上,经常看到士兵忽然倒地,酣然睡去,剩下的,却也目光呆滞,精疲力竭。而阴兵的攻势却丝毫不见减弱。襄樊城一日比一日地岌岌可危起来。
就在即将城破之时,这日,从北边来了援军,却是一支两百多人的道士队伍。为首者,正是全真教掌教王重阳。他接到吕文焕的信,立即召集人手,教中精英尽出,昼夜赶路,却正当其时。当阴兵攻城之时,冷不防地从背后掩杀上去。道士打仗,却是另一番景象,有的念咒,有的施符,忽而喷火,忽而降雷,襄樊城下一时浓烟滚滚,火光四起,天空阴云密布,滚雷阵阵。当先的是一名弱冠少年,两手持两柄桃木剑,身法灵动,如猿似猴,在阴兵中穿梭往来,阴兵碰上其手中的剑,立即萎顿在地,片刻,化作一滩脓水。这个少年,是全真教有名的道士火龙真人的弟子,他的名字,叫张子冲。城上宋军守兵看他杀的威武,都轰然叫好,齐声呐喊助威。道人们将阴兵凿穿,直直地杀进城中。
过了两天,正一教一两百人在教主张天师的带领下,也赶到了襄樊城。他们与全真教汇合,人数虽不多,但只针对阴兵,两个教派之间又相互较劲,也勉强够用。他们各施道术,使阴兵不能寸进。其余的,都由宋军去做。一时间,襄樊城的攻防,似乎又平衡起来。两军就这样,在襄樊城下,对峙起来。
这一对峙,就是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