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菲看见李博的眼角滚动着一滴泪。他拂手把它擦去。
“没有。这是为什么我们后来肯定她已经死了。露宿街头不是一种容易的生活。没有任何社会的保障，尤其对于一个十岁的孩子，随时可能遭遇到各种未知的危险和困难。我们本以为她过一段时间还会同我们联系，让我们知道一切还好，她还活着……”
他声音开始哽咽说不下去了。顿了一会儿才说话。“为什么你认为她活着？”
“我跟她电话里通过话。”她说。“两次。”
戴菲可也看出李博眼中的痛苦。他和妻子把阿珍当作他们的亲人，而她却同一个外人联系也不联系他们。
“她给我打电话因为她感到我是一个威胁。”
李博转过身片刻，捏着指节发出响声。在后院里他这样做过。她妻子用眼神制止了他。然后他们开始谈话，谈得足够多了。
“你是市长派到专案组工作的，我知道，负责调查‘正义杀手’的案子。他们认为是阿珍干的么？”他声音冷淡的问。
“不，他们都不这样想。但我知道是她。她自己告诉我的。然而我却不能告诉专案组的人，没人相信阿珍还活着，他们确信凶手是一个男人。”
不给李博反驳的机会，她继续说：“我是一个偶然的机会到了命案现场，看到了被害人屋里镜子上潦草写着的字‘不再有贪婪的眼’，我意识到了是阿珍。我在电视节目中故意做出暗示，她也知道了我看出了是她。阿珍就是那个杀手。”
李博很快明白了她的想法。“然后你就故意把她的母亲写成一个受害者发表在报纸上，想把她逼出来。”
“是的。”
“那些照片呢？”
“这是借鉴了安全局对罪犯特征的技术分析。经过分析，罪犯应该在司法等相关部门任职的可能性最大，而在本市警官学校中，女学员可以接收到足够的跟踪训练，同时有机会获得受害人的信息。你知道，我现在纯粹是依靠自己而不是警察来捉拿凶手，媒体是我所能利用的最有效的武器。凶手任意选择目标，连专案组也没办法确认她的下一个目标是谁。我只能通过自己的方法来寻找破案途径。照片上这六个女人都是近些年毕业于本市警察学校的。”
“但为什么是六个？你是如何集中在这些人身上的？”
“李先生。我刚到专案组的工作的那天，她就立刻来拜访我了。她化了妆，我没认出来。但她悄悄留下了纸条给我，写着 ‘看你能否抓到我’。我当时没有仔细看她。只大略知道，她个子不高，不胖。我描述给你的跟我见到的差不多。”
“让我再看看那些照片，”他说。他又一次将那些照片逐一翻看一遍，把其中四张退还给戴菲。
“除非她做过整形手术，这两张不可能是她。骨骼形状不配。对于你手里那四张，我不能做出准确判断。”
“我倒是很希望您能跟我合作。”
他以佩服的眼光看着戴菲。“我看你倒很适合做警察。为什么我要帮你去抓阿珍？”
“因为她现在的所作所为特错大错了。因为她现在病得很重，需要帮助。如果由我来找到她，我可以想办法处理她遇到的困难，真心帮助她。如果专案组先抓到她，她只会被当作普通的连环杀手而送上法庭。”
“要是他们永远捉不到她呢？”
“他们会的。”戴菲肯定的说。“尽管不能确定是什么方法，可能她正在杀人时，可能一些目击者看到了她的脸，等等。总之，警察的网已撒开，她不停手，早晚要被捉住的。”
“也许那个目击者就是你。”
“我可不是这样的人。我不是没有这样想过。但现在一切都不同了。她想要一个人能够明白她的行为，帮她书写故事，就像十三年前我所做的一样。”
她停顿一会儿，以便李博完全理解她的话。“李先生，在我调查撰写周年报道系列时我没想到要跟你们夫妇会面。我今天来这里其实是阿珍示意我来的，她告诉我在这里隐藏着可以找到她的线索。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真想我找到她，但她至少给了我机会。你能想到她为什么让我来这儿吗？”
“她知道这些照片吗？”
“不知道。目前为止，我从您那儿得到的线索是她一直以来就有捉住罪犯的渴望，为了保护女孩儿们避免她的遭遇。但她并不知道我在找人从警校里展开调查。”
“你能肯定她不是在愚弄你吗？”
“我也不是没那样想过。阿珍一向是个玩游戏的高手。但由于她不知道照片的事，所以她这么做无意间是将枪口掉转朝着向自己了。你是想告诉我哪一个是阿珍吗？”
“我想先请你答应我一件事，我才能说。如果你找到了阿珍，请你转告她，我和妻子想跟她说两句话。在她跟我们谈话以前，请你不要报警。在媒体碾压她之前，我们有必要同她说话。”
“我答应你。”
李博把戴菲手里的两张照片又拿回来，抽出其中两张交给她。
“如果阿珍真的就在这些人中间，她一定是这两个中的一个，前提是她没做过整形手术。眼睛形状，嘴唇厚度，还有一些细微的地方，只有长期待在她身边的人才能感觉出来。作为一个警察，我受过专门的观察方面训练，你尽管也在她身边呆过一段时间，但你不能像我这样准确的记住她所有细微的特点。所以根据观察，我确信就是这两人中的一个。”
“李先生，你给我的帮助比你自己想象的大得多，”进到车里时戴菲说。“我会尽力帮助阿珍。”
戴菲发动车子，但李博还有话讲。
“戴女士，你要小心！现在的阿珍同我们所认识的十三年前的阿珍不一样了。只有上天知道她失踪的这些年经历过什么。一旦被逼到绝路，她会孤注一掷的，甚至事态不利于她，她都不知道会使出什么手段来。她的情绪极端敏感而善变。如果你想的话，我会帮你证明阿珍还活着，让专案组相信你的话。”
“我理解你的好意。但我已经承诺过阿珍不去报警，彼此自行解决。我一向言而有信，我不会背叛我的原则。”
“当你与理智正常的人打交道，你的原则固然是好的。不过我能觉察出阿珍正是希望你遵守她的游戏规则，这对你来说可是十分危险的。”
“我感谢您的忠告。但我觉得阿珍不会伤害我的。你有你的洞察，我有我的第六感。”
“希望你是对的。我们可以保持联络。但别忘了你对我和我妻子的承诺。”
“放心吧。李先生，找到她时，我会让她跟你们联系的。”
开车出来，戴菲感到肩上巨大的压力。寄给她的明信片和寄给李博夫妇的明信片，说明阿珍后来没有迷失在城里。这样的话，尹开泰大概就能找出她的线索。如果李博是对的，现在的阿珍就应该是张斯塔和莎辛欣中间的一个。
张斯塔，戴菲在车里用脑子冥想，将照片上的人与简历对号入座。她目前为止都是一名普通的巡警，她已经当了三年的警察。莎辛欣，在区派出所负责档案记录工作，每天将各种信息资料输入进警局的电脑，将它们分档归类。只要乔林把她们两人的录音带拿给她，不管什么情况下，她都能分辨出谁是阿珍。
她不怀疑李博的观察判断力。得到他的确认，她可以直接走到马白的办公桌前，双手按在桌子上，大声清晰地说出一整套专业合理的锁定，抓捕凶手的方法。同时她的心里发生着争斗，是她对阿珍的承诺重要，还是下一个受害人性命重要？不，她不能那样做，她要依靠自己找到阿珍。她要面对面的看着阿珍，之后再决定下一步。这已经不再是她原则的问题。对警察而言，阿珍就是一个单纯的连环杀手。他们无法明白，也不在意，到底是什么促使她杀人？她现在已经走得这样远了，她不打算收割，然后把果实统统交给警察。
她承认她是自私的，但她想要成为能找出阿珍的人，然后随便马白开除她。
“我已经越来越近了，”戴菲大声自言自语。“而你们还没有找到任何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