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世界里,所有的道路都是单行道。他的性格中就有那么一些东西,就像他要先挂在他自己的脖子上系一次才懂得怎么替我系红领巾,迫使他做事必须按照一个标准的程序,不可遗漏或者逆转。比如每天晚上睡觉之前,他一定要先打开房间的灯管,然后打开床头的台灯,然后绕回去关掉灯管,再躺在床上关掉床头的灯。直接在黑暗中摸索着打开床头灯,或者干脆直接摸索着爬上床盖好被子,这些在他看来都不可思议。“那会撞到床角。”他会马上这样反驳你。
那天早上他重新给我系的红领巾,不知道哪个地方出了错,结是松的,轻轻一扯就会散。“爸爸,你小时候没有系过红领巾吗?”他一边徒劳地把错误的结继续勒紧,我一边忍不住问。“阿栋,你是在质疑爸爸系红领巾的技术吗?”他这么一说我便不敢吭声了,“爸爸小时候不需要经常系红领巾。”
“为什么?难道那时不用每天都戴么?”
“要啊,但是爸爸只需要系一次。”他故作正经地说,“然后每次脱校服的时候不解红领巾,直接把校服和它一起脱下来,第二天再原封不动地穿回去。你说,这还用天天系红领巾么?”
当时我真的相信了,并且还试着学他那样把红领巾脱下来,脱不下来还以为是自己的头太大。后来才知道,那不过是大人们诸多谎言中的其中一个。
他们喜欢把谎言说得认认真真、有板有眼、煞有介事,却把严肃的事情说得像玩笑话一样大大咧咧。比如杨络生的妈妈还健在的时候,茶余饭后,她和我妈常常聊得很投契,一口气聊到很久以后的事情,甚至以后的以后也就是在她们入土之后的事,杨络生的妈妈都要嬉笑着说,即使进了棺材,她也会在杨络生顽皮闹事的时候忍不住跳起来用鸡毛掸子追着他满街跑。那些时候他要么刚跟我扭作一团被打得鼻青脸肿被她数落一通闷闷不乐,要么正在为击中邻居的窗玻璃而精心挑选石子和树杈,一听到“鸡毛掸子”就丢了魂儿,条件反射般护住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