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外加之后的住院费,那医院得赚多少!”她旋即压低了声调,“再说了,我们哪儿有那么多的钱……”
“我们有的,”我直接接过了她的话头,停下脚步,很认真地说,“我爸留给我的那些钱,付完手术费还足够付住院费和其他费用。”我为自己刚刚想瞒着我妈出国的想法感到羞耻。
她有点儿讶异地看着我,沉默了很久,然后像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说:“不行,那钱是留给你的,你得用它出国读书。”她停顿了一会儿,又轻轻地说,“我也不想让你去上个二本学校。”
“那你的病怎么办!难道你要瘫痪在床上等着我从国外回来吗!”我说完就突然明白了,她一直不想让我出国并不是因为别的什么,而是因为如此地害怕失去我,因为她已经失去了我爸,如果我也离开,她将孤身一人。
“余栋,”她咬咬牙,“去找你爸吧,看他能不能帮帮我们,嗯?”
之前她明明那么不愿意让我去找他,那么不愿意让我出国,但在这一晚,她放下了所有的执拗,就像当时她强忍手上的疼痛一样,我永远不知道她所忍受的到底有多少。我那个可怜的妈妈,她为我买了医疗人身意外样样齐全的保险,却唯独忘了给自己买一份,她为我买的保险也终究不能为我的未来作任何担保。
我握着电话一直没办法把号码完整地按完,我总是在按下不知第几个数字的时候犹豫很久,以至于电话机也等不及了,从听筒里传出“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不正确”或者“该号码不在服务区”的提示音。其实第一个号码我按得非常爽快,因为我非常想要打给我爸,告诉他在他离开之后我们有多悲惨,让他更内疚一些,负罪感更多一些,让这些情感像大山一样压在他身上吧,这是他应得的惩罚。但在不知第几次听见“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不正确”或者“该号码不在服务区”之后我挂掉了,我始终狠不下心打这通电话,不是对他仁慈,而是我没有勇气,说不上来是对什么没有勇气,但我清楚地知道,在这种时候我没有找他,以后甚至以后的以后无论遇到怎样的事情我都永远不会主动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