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在耳边回荡,山门前的三人听得清清楚楚。
山风似小了,风翻卷着她长长的衣袖,她淡淡垂着眼眸,盈盈而立,不似真人。国师看着她绝美的侧面,突然心头涌起一股不确定。
他看着她从总角小儿长成绝世妙龄少女,一步步走来,就算不是朝夕相处,以自己几十载阅历,竟也看不透她的一丝一毫的想法。
他心中感叹还未想罢,山下一台红纱小轿便悠悠由人抬着步上玉阶来。红纱漫漫,四盏红纱灯笼悠悠泛着红光,一点一点靠近。
慕青璇突然开口:“国师大人,青璇要今日得罪了。”近乎耳语的话,随风一飘便再也了无痕迹。国师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此时,那顶轿子已悠悠地抬上来。红纱帘撩开,卫长清含笑走出来,满目风华,似春风绿遍了江南岸。他对二人施礼道:“卫长清今日冒昧拜访,还望国师与圣女大人见谅!”他说完,扫过慕青璇,只盯着国师苍老的脸,笑问道:“国师大人可考虑好了?师侄一月之后要回望之崖,行程甚紧,出来之时师父有命,实在是不敢耽搁。”
国师白眉微皱,正要说什么。慕青璇对卫长清淡淡一笑:“国师大人考虑好了。兹事体大,为苍生计,实在不敢答应。”国师闻言不由瞪圆了老眼,轻喝一声:“青璇!”
卫长清入鬓的长眉微挑,终于转头,饶有兴致地盯着她的面容:“当真?”眸色重重,不知是喜还是怒。
国师轻咳一声:“青璇,还不退下!”面上已是隐隐有怒气。慕青璇恍然未闻:“巫尊大人所谋,恕青璇不能苟同。逆改国运,不是儿戏,请国师三思!”最后一句却是对着国师说。
国师苍老的面上一阵青一阵白,想开口说什么,却只能垂了眼长叹一声:“青璇,不可任性,这事不是你想的那样。”长长的叹息声,道不尽这几十年为国师的艰辛。
这个秦国早就空了,大乱将至,天命所归,他又能做什么?只有一身苍老之躯,去觅得最后的法子,为这个将倾的大厦再撑几年罢了。他眼中萧索,苍老的身躯在夜色中越发侚偻。连一旁的卫长清也跟着淡淡地叹息一声。
慕青璇沉默半晌,叹道:“国师大人,得罪!”说罢对着卫长清轻轻举袖,遥指玉阶下茫茫夜色:“巫尊大人,请吧。北巫不需要这等手段立足秦国。”
她低头,长长的衣襟在夜风中翻飞,眸色冷然:“就算是亡国亡教,也不能擅改天意!”
亡国亡教!亡国,亡教……
国师心口一窒,猛地咳嗽不已,“呕”地一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点点暗红的血撒上玉阶,格外骇人。卫长清看了一眼,却轻轻嗤笑:“这事可圣女大人可做不得主,一切还要问过国师大人。”祈天圣女地位虽尊,却还不能越过国师去。他倒要看看她如何能阻得了这一切?
国师在一旁剧咳,慕青璇却依然不看一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卫长清:“逆改国运,除了青璇再无第二人可办到。巫尊大人,你说我做得了主还是做不了主?”祈天圣女灵力至纯至善,普天之下再也找不到有人替代她。“渡魂”那一夜,他就见识过她的灵力,说是神迹也不为过。
她,当然能做得了主!
卫长清笑意渐冷,最后仿若冰霜覆面,两人默默对视,一红一白的纱衣在夜风中妖娆翻飞,一点杀气在他眼中渐渐弥漫:“既然圣女大人做得了主,那长清最后再问一遍,到底要不要一同逆改国运,还是任由这天下生灵纷乱涂炭,这乱世可要持续百年呢,我慈悲的圣女大人,到时候死的人会更多更多……”他的笑邪妄如魔,似笃定了她不得不接受这一桩双赢的交易。
慕青璇微微一震,波澜未惊的眼中终于出现一丝裂痕,悠远细致的长眉渐渐颦起:“你怎么知道?”一个国家分崩离析,各地割据势力纷纷坐大,兵戈相向,指向九五之尊的宝座,她隐约算出秦灭之后将有百年乱世,可他又如何轻易得知?
见她意动,卫长清收起面上的寒色,薄唇微勾:“南巫北巫本是同源,你能知道的,我自然有办法知道。”他说完,看着旁边的国师,温声道:“师伯,你也劝劝青璇师妹,一味固执,到头来眼睁睁的看着亡国亡教,却于事无补,岂不是蠢人一个!”他的脸色又和煦如春风,可说出的话却直中人心。
国师声音沙哑:“青璇,长清说的有道理,他帮我们秦国逆改国运,我们助他荣川立藩。两全其美,这个事是老夫不对,事前没跟你商量,可是,千思万想只有这个法子可走。你还是别固执了。”
国师言辞恳切,只差声泪俱下。慕青璇看着两人,只觉得秋风渗骨,凉到了心中:“国师大人,与虎谋皮最后的结果都是只有一个,就是人财两空。”她不能忘记“渡魂”那一夜,卫长清趁火打劫想置她于死地的用心。
南巫是走了邪门歪道的邪教,早在千年之前就被逐出巫教,而今卷土重来谁能保证他们没有狼子野心?
“那青璇师妹想让长清如何证明诚意?”卫长清不待国师回答,依然笑得风华绝代。慕青璇不答,双手慢慢笼在袖中掏出一条白绫,白绫色乳黄看似平凡不起眼。
她看着卫长清的妖孽般的脸一字一句地开口:“今夜就与巫尊一分高下,若是青璇输了,自然不再阻扰!”言下之意便是她输了再也无力阻止。
卫长清哈哈一笑,足尖轻点,翩然飘到红纱轿顶,临风而立,长笑声中,狭长的凤眼斜斜一望:“那就请吧。”神色倨傲无比。
他的确有倨傲的资本。青璇淡淡一笑,手中的白绫展开,夜色之下,淡淡的光晕晕染开来,顿时有如明霞一抹亮色:“巫尊大人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