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德是今天一早才知道荣王在柳州的,至于原因,他也知道,就是为了那璃琉玉失窃一案而来。
这案子,虽还处于对外保密封锁状态,但朝中已将其立为第一国案,上头相当相当的重视这件事,要是不能极早将这件事查一个水落石出,整个大承国都有可能出现动~乱。
那么,璃琉玉究竟是怎样一个存在呢?
据说,地处地海的玉家,几百年前于无意之间在海底捞到的一块神玉,有缘人得之,夜泛奇光,佩之,不仅可以百毒不侵,延年益寿。
这不是重点,重点在于,相传那东西上,还藏着一套独步天下的兵法,以及一套可称霸武林的《玄武真经》,有缘人得之,一旦学成绝代兵谋,练成不世神功,便可称雄天下。
十八年前,这个密秘一朝泄露,整个天下哗然而惊,心怀不世伟业的男人们,谁不想得了这块玉,于是,便引发当时震惊四国的玉门惨案,这玉也随着玉大小姐的惨死彻底消声匿迹。
数月前,此玉再度惊现江湖,后被玉家人抢了回去。
而如今的玉家长公子乃是一位武学奇葩,对于古玩,研究颇深。为研案玉中奥秘,他数月不出庄门。
当今圣上对此甚为忧心,最后是荣王想了法子令玉家乖乖将玉献了上来。
此番献玉,走的路线极为了稳密,不想还是被人劫了去,圣上盛怒,已下得密旨,一定要将这件事查一个水落石出。
琉璃神玉,断断不能落到野心勃勃的人手上,一旦开启了玉中玄机,整个天下只怕就会生出血光之灾,一场腥风血雨,无可避免。
其实,就算没有有缘人洞悉此中玄机,争夺之战,就能引来轩然大波——
当今圣上的原意是,他朝集四国掌权者一起毁玉而定天下,不容十八年前的惨案在国土上再重演一遍。
今日,柳州城府台衙内,众人碰头,就是在研究这件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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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事阁内,众人面对这毫无线索的大案,种种推测都没有结果,不知不觉就把话题移到了昨夜发生的那件事情上。
“征儿,听说昨儿个赌坊里发生大事了?”
关于昨夜的事,锦德今儿一早来府衙时就已听说过一些,据说现在第一庄上的人犹在那里料理残局。
最最不可思议的是,第一赌庄那些么多人,居然就把两个小子给跟丢了,这真是一件稀罕事。
如今,整个府衙,乃至于整个柳州城都在议论这件事。
他知道儿子去了第一赌庄,才如此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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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征玩着手上的一颗石头,那石头朱红色,上面刻着一些花花草草,算得上是一件精致的小物件,听得父亲问,收了起来,点头说:
“嗯!两个来历不明的小子,闹翻了整个赌庄,还和赌庄里的七大食客,五大护法打了一个平手。最后还叫他们给逃脱了。查无线索!孙不悔则追着狂道出去一直打出了城,然后,从城头上飞将了出去,到如今还没回来。”
其实,那两位,现在都在您府上:您的四丫头,那可是真真的能人。
末了,他在心头加上这么一句话,然后,淡淡一笑。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多事之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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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大食客,五大护法一起出动都拿不住那两个小子!”
锦德也有些乍舌。
他也是武者,怎会不清楚,那些人是怎样一个了得!
若让他出手,也未见得能在他们手上讨到什么便宜,而两个乳嗅未干的小子竟然能啃得动那十二个高手,果然是了得的人物,怪不得会哗躁柳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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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征点头,一身白衣,如清风似明玉,那笑容净似山间明溪:
“可不是!那两个人,一个据说乃是狂道的要徒弟,另一个,看样子是随从,不过,功夫皆好到绝顶。最最神秘的是……”
他看了一眼一直沉默的荣王,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神情:
“他们背后,似乎另有一股不明的力量在维护他们。昨儿个,荣王殿下的派出去的人,全叫人给引开。看样子,有人在后面操纵着昨儿那一场闹事。包括琉璃玉的失踪,应该是有人精心在背后策划的!”
说完,嘴角带起一抹笑,转头继续玩着手上的石头:
锦绣啊锦绣,你会是怎么一个角色?
你捡来的那个叫花子,又会是怎一个有能耐的狠角儿?
昨儿夜里,他派人暗中监视锦府,天亮时分,有一道黑影一闪而去。
大石回报说:“那人的轻功,快的骇人,只怕在您之上。”
那会是何方高人?
今日,他知道了,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阿日。
天亮时候,阿日自外头拎着早点从侧门进来,大石看的清楚着,这种推测不会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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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誉淡淡瞟以一眼,自然是觉得这是他推托之词:除了你,还有谁在背后护着?
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对上。
锦征先别开了眼去,回头又看看父亲,想到父亲对于锦绣那异于寻常于宠爱,他难道不知道自己这位四小姐是怎么一个角色?
如果真是不清楚的,那丫头就越发的耐人寻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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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德呢,只知道儿子的眼神有点异样,哪能知道这只小狐狸肚子里在转着什么猫腻,当然,更不可能知道昨儿那一场大闹,是自己家那闯祸坯干下的好事。
“看来,我们得仔细盯着第一庄一点!”
在这种节骨眼上跑出这以两个人物,绝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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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您放心,那边,我与荣王爷会盯着,您还是尽快把我们刚刚提到的几个人给查出来。”
锦德点头。
几个人又议论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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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誉一直沉默,昨夜里他到零辰才睡,后来怪梦连连。
天亮时分,他从梦里惊醒的时候,嘴里叫着了一声:“锦绣……”
当时守在门外的阿萨奔了进来,怪怪的瞅着他,自然是在纳闷他怎会喊着那个傻小姐的名字。
其实他也奇怪。
坐在床上,韩誉用衣袖拭掉了满头大汗后,开始使劲的敲额头,揉太阳穴,可惜,就是想不起梦到了什么,心头的隐隐悸痛,又是为了哪般?
他思来想去,可能是因为那日他没有救她,是良心在遣责他,才会做那种噩梦的。
早上,吃过膳后,他来了府衙,在见到锦德后,心下有了一个决定:去探望锦绣,省得人家阴魂不散的钻进他的梦里来,扰他安宁。
这个时候,他眼见正事也整不出什么头绪,便将话题岔开了:
“锦大人,四小姐的伤势如何,那日本王一时情急,只顾着救阿柳,未能顾上四小姐,致令四小姐再度坠落,本王深感不安。索性没有性命之忧,要不然本王当真要愧死!现下无事,本王略备歉礼,欲登门看看四小姐,你看如何?”
这些日子以来,有关这位四小姐的“丰功伟迹”,那是三无不时的传进他耳朵里来——
她天天睡到日上三竿的事,她与五小姐、和锦夫人大闹的事,她与四个嬷嬷唇枪舌战的事……
无一不精彩。
关于那个赌约,他也知道了。
她那狂妄之气,的确少见。
正因为这样,他才生出了好奇:她凭什么如此傲?
这样一个女子,完全颠覆了他心目中对那个女子的印象。
韩誉知道,锦家的四小姐,得了怪病,一旦病发,就傻的家都认不得,一旦病愈,却是一个少见的侠气女子。
而他对于她的认知,皆始于两年前,她给他的印象,就是一个傻子——很不凑巧,他认得这个人时,人家正处于病发时期。
他实在想象不出现在人口传说的那个女子,会和自己认得的那个人,会隶属同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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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德呢,呆了一下,但见荣王将那个过程轻描淡写的一句带过,再想想锦绣受的委屈,心头虽有不满,但也无可奈何,毕竟人家是王爷。
再说了,也是四丫头自己无理在前,若不是夫人阻止,若是柳小姐真出了什么事,只怕整个锦王府必是一场灭门之灾。
他忙笑着接一句道:
“全是劣女惹的祸,与殿下无关。殿下若是去探看,下官自当相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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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去也不急在一时,先在这里吃过便饭再去吧!”
锦征不晓得荣王意图何在,瞅了瞅外头的太阳,提议了一句。
虽已近中午,但昨儿个她回去都那么晚了,那丫头现在不知起了没有,听说最近这几天,她都是天天睡到吃中膳:全没大家闺秀的模样——这话是老祖宗说的。
呵呵,这样一个人儿若嫁给荣王,光是那些宫规戒律,就能令她吃苦连天了吧!
最最紧要的是,他不允许。
***
一行三人,先在衙门里随意吃了中膳,就此打道回府,锦德亲自引着荣王去闺阁,又叫管家去先通报一声。
绵绣阁造的也算精巧别致,阁前有个小假山,挖了一个小池,不大,池水绿汪汪,养着一些红尾鱼,池边尽是婆罗树,高高已成荫,树前是花坛,此刻,花红柳绿,莺啭雀吟,环境显的甚为清幽。
这里名为锦绣阁,说来也是一个小小的园子。
锦德带着荣王,携同儿子,身后跟着几个侍卫,一起入了内院。
绣阁园门直敞敞的开着,必是总管先进去了。
锦德原以为那丫头一听到荣王来探看,必定高兴的狂奔而来,想前几日,她就在一直在抱怨:王爷没王爷的一点胸襟态度,害了人,居然都不晓得来看望,还提什么民~主进步?丢人。
阁里却是一片静悄悄。
锦德一进去,就觉得有点不太对劲儿:没有那尽忠职守的阿日守在门口,也不见小柔的人影,更不见晓波,往里望去,那座静静矗立于假山后的阁楼门也是紧闭的。
“老爷,小姐好像不在!”
管家过来报禀,额头都要生汗:人不见,只发现一张纸条,一张叫人抓狂的纸条,他得怎么回禀呀?
“不在?会去哪?”
锦德疑狐的瞅了一眼神色不安的管家,往里面而去,一边直叫:
“锦绣,锦绣!小柔?人呢!都跑哪里去鬼混了!”
管家苦笑答不上来,跟上去低声道:
“老爷您自个儿去看吧!小姐她……唉……”
锦德心头升出一种不好的预感,忙往里面阁楼而去,一边走一边叫了几声,没有人应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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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誉瞟了一眼这一对神情异样的主仆,不紧不慢的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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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征呢,扬了扬那神采飞扬的眉,心下依约有了一个眉目:可能不在府里,又跑没了人影,而且这一次,是集体跑路——
他忽然有点明白昨夜里那丫出现在赌庄的原因了:为银子——
她是庶女,先头又在犯傻,爱乱花银子,父亲没给她拨月钱,因为缺银子花,她才去了赌庄。今天,她有了银子,所以又出去鬼混了。
可不对呀,她昨儿个拿到的银票,根本就不能兑现:为了监控有人凭银票取现银,第一庄第一时间吩咐下去,任何人拿着那些做有第一庄标记的银票去兑现,都要给他们扣下,今天,可没有人去取银子——第一庄那边,可没啥动静发生。
问题出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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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楼前,锦德推门进去,屋子里面也是空荡荡没有半个人,这位锦家大家长,眉头不由得锁起来:
唉,这丫头,怎么就没一天叫人省心的,一天一个花样,让人真是防不胜防?
她怎么就不肯静下心来安安心心的看点书,写点字,玩玩琴,下下棋,成天就只知道出去胡闹——一身男孩子气。
他摇头,心下叹,急急往里间书房进去。
这书房里散着一阵阵花香,正中央的梨木椅上,摆着一束刚刚新摘的鲜花,开的正艳,花瓶边上,一只狮形镇纸压着一张纸——
这样的情形,他不是第一次遇到,连忙跑去将那纸抓起来看:
“老爹,咱去出去溜达溜达,透透气,待在房里这么久,实在是要憋坏了。
“上京那地方,听说是全国政治中心,咱去看看那些名胜古迹,以开阔本大家闺秀的眼界,增长本千金小姐的见识,顺便找那混小子算一笔总账。
“放心,你四姑娘我一定很注意自身形象,尽量不闯祸,努力多赚钱,下报效父恩,上报国家,以期流芳百世,勿念呵,你的宝贝四丫头:小锦留字!”
末了,是一幅画,一个可爱的姑娘头,吐着一根小舌头,一副皮皮拽拽的模样。
锦德头皮发麻,背上拔凉,心里七上八下,欲哭无泪,这孩子难不成跑去京城了?
哎呀呀,不得了呀,什么时候,这个孩子才能正常一些?
*
韩誉也已经跟进来,四下打量完这间闺阁,惊讶的发现这间锦绣阁,装典的甚为的高雅,一点也不像是一个“傻子”的房子,这是她的“品味”,还是她婢女的杰作?
最后,他的目光,落到了墙上挂着的这么两幅书法上。
一条上写着:“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另一条写着:“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这不是对子,但确是千古名句,乃出自一首著名的唐诗《将进酒》,乃是诗仙李太白的大作,而字体,写的极为的漂亮,似奔腾不息的波浪,姿意奔放,又连绵在一起,自成优美的形态,流露着女子才有娇柔之力,让人看之不由得眼前为之一亮。
“这是谁写的?”
重点是两话非常熟悉,他心头莫名的一动。
他确信李太白绝不是这个时代的人物,就像他清楚昨日听到的那两个词儿绝不是本土语方言一样。
他懂的,和她懂的,有些地方竟是相通的。
这能说明什么?
他眯起了眼。
*
锦德瞧了一眼,先前都没这行诗的呢,但笔迹他认得,禀道:
“是四丫头写的!”
这丫头很少写字,可写出来的字,就是这么漂亮的叫人惊叹,连她这个自认为书法高手的人,也为之倾倒,荣王乃是书法名家,当然也懂欣赏书法。
只是,这一对字,那丫头是什么时候写的?
他瞅了瞅,看上去笔墨还未干,今天写的?
*
韩誉眼底闪过一点惊奇,这锦四难道真有一些才气?
看这字,倒是有点笔力,那一气呵成的神韵,有点意思?
也许,她真是不傻了。
也许,他看到的当真仅仅是假相。
其实,就算不傻又如何,他不在意她,这与她的优秀与否,她的美貌如何,没什么关系。
但现在,他却有些好奇了,因为那两句诗。
他的心,被狠狠触动了一下。
“四小姐呢!”
怎么不见人?
目光一扫,他看到了锦德手上拿着一张纸,一瞄,眼睛一点点的睁圆起来,字迹和挂着的书法一模一样,只是显得略微斯文一些,稍稍收敛了一下那股张狂的气骨。
不过,那上面所指的“混小子”指的是谁?
第一直觉告诉他,那指的正是自己。
哈,有人居然称他为“混小子”,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哪个敢?
唔,这句话的意思,他可以解理为这样:
她出去溜达,顺便找他韩誉算账……
对,她就是出去找他去了,目标是上京。
一点也没有士族小姐的教养!
他该赚恶的,但是那双圆滚滚的眼睛在眼前一闪而过,那气咻咻骂他的模样活脱脱在眼前浮现:
“韩誉,你敢劈脚?”
真是奇了怪了,他何时脚踏两只船了?
那个锦四丫头凭什么这么控诉他?
待续!
今儿起每天六千!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