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原因,他想来想去,想不出来。
事实上,阿萨说的一点也没有做,他这是在调查案子,是在办正经事儿,可是她呢,一问三不知的,让人看着,难免会生出她在掩饰一些什么的想法。
这番儿,居然就还当着他的面,大打起来,这人何尝将他这个亲王放在眼里?
真是太无法无天了。
韩誉从来不是一个蛮不讲理的人,也不太爱摆臭架子的,人面上,他用自己的实力向所有人证明了自己的能耐,无论是臣子还是从属,或是对手,都不敢轻视他,面对他,多是敬畏的神色,何时被一个小女子如此不当回事过?
他应该生怒,可是没有,只微皱眉,质问了一句:
“锦四小姐,你这是什态度?”
咬字的时候,用了重音,令这句话听上去异常凌厉。
*
锦绣白白眼,转头睨着,痞痞的脸上是一抹皮笑肉不笑,假的不得了:
“荣王爷,您就当我是傻子吧!作为一个傻子,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傻子的话,都当不得真。傻子是没态度的,傻子想到做什么就做什么,没道理可寻。我就是傻子,傻子就是这样一副样子。不好意思,现在傻子我想去做傻事,就不陪英明伟大的荣王爷在这里查案……您就宰相肚子里称称船,别和咱这种不入流的傻子一般见识,那只会折辱您的智商,毕竟您不是傻子……对不!”
懒得再理会了。
可是她才想走,后头就响起了冷嗖嗖的笑:
“锦四小姐倒是真损人。”
“客气客气……你……”
懒懒答话化作一道惊呼,身后之后冷不伶仃发来一掌,绵绵无力,神不知而鬼不觉,直到身后衣襟被拎住,她才发觉自己遭了那人的偷袭。
好在她发觉的及时,一个急退,只听得身后发出一阵衣帛破裂声,虽然逃脱了出来,然而,背后已被撕开了一道口子,心头不由的勃然而怒:
“韩誉,你别欺人太甚……青天白日的,竟使这种小人行径……我呸……想不到堂堂荣王,原来是这么一个下三滥的角色,真是叫本小姐好一番刮目相看。”
韩誉沉沉一扫眼,没想到自己这一抓,居然能令她逃开了去,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足可证明这人的功夫非比寻常,心底里顿翻起一阵惊怪之色:
“锦小姐如此顽劣,锦大人管不得你,本王来管管你……”
第二掌已如奔雷一般沉沉迫近。
锦德是朝中重臣,他治家甚严,独独宠着那这位四小姐,即便四小姐在外头闯再大的祸,他也舍不得打她一下,原因何在?
韩誉从来就不知道锦四小姐不光有文才,而且还有武艺,今日里,他倒是要好好的领教一下这个四小姐真正的本事。
锦绣傲气的哼了一声,没有让一下,反身而过,根本就不屑藏拙一下,头微微一低,以一个优雅的姿态避开了那一掌,自己那一拳直往他的虚门打下。
这人早已发现,挟着劲风的大掌往那边一拦,她的拳头砰的一下打在他手掌上,明明只是一双肉掌,可那么一拳,就好像打在铁板上一般,又硬又实,痛的叫人不由得低呼了一声:
“见鬼的,你那是什么手,铁打的吗?”
他跟着也扬了扬眉:
“你的拳头是什么做的?铁铸的?”
打的他也是一阵发痛,果然有点本事。
“哼……那咱们可以练练,比比到底是我的拳头厉害,还是你的铁掌了得……”
她吹了一下拳头,表情痞痞的,喝了一声:
“看拳!”
因为这个动作,韩誉眼前忽然闪过一些糊涂的景象,似乎曾经,他有和她对战过。只是那速度太快,他捕捉不到,便没有深思,只迎上前,这一次,他使的也是拳法。
一连数招,十几个变化,两个人近身而搏,不分上下。
她的拳法,他见所未见,轻巧之中带着狠厉,能从对方异想不到地诡异角度发出,将对方打的一个促不及防。
而他的拳法呢,雄浑有力,拳风带着凛凛罡气,那力量大的惊人。
第八拳的时候,韩誉险些被困在那变化莫测的拳式里,几度不知要如何去破解而连连避退。
他惊诧她拳法如此之精妙,是他生平从未遇过的劲敌,正在琢磨该如何去拆招。
就这个时候,不知怎么的,她蓦的收了拳,收住身形呆立当场,一张沉静如水的脸孔,奇怪的浮现苍白震惊之色,看着他横飞而至的拳头,打在了她脸上。
然后,就听得一声“砰”巨响,她被打飞,又砰的一声,她整人撞扑在桌上,刚刚吃完的面碗被她扫到了地上,发出一声响亮的破碎声。
“主子……”
看到这情景,丢下阿萨跳进来的阿日,脸孔不由得一寒,上去扶,心下则是生出疑云无重数:
怎么回事?
她为什么要不打了,而是直直的用一种无比镇惊的神奇瞪着那人的拳头就这样打过来?
她发什么疯。
他扑上去,看到一道血水自她嘴角溢出来,那双灵动的大眼睛依旧闪着难以置信的目光,似乎,刚刚那么一拳让她发现了什么惊世大秘密一般,就连呼吸都是急促的。
“怎么了?”
他想扶她,低声问着。
锦绣却打开他的手,自己撑着站了起来。
*
身后,某人沉沉在问:
“你做什么收拳?”
韩誉从没打过女人,盯着自己那刚刚把人打飞的拳头,他问,语气疑惑,层层不解之色在眼底浮现上来。
*
锦绣什么也没有说,伸手一抹嘴,全是血,疼痛感一路路漫上来,可是那份肉体上的疼,远远不及心上疼的厉害。
刚刚,她看到了什么?
那一刻,她以为自己眼花了。
是眼花了吗?
不,绝对不是眼花,而是真的。
那一拳,打的是如此的彻底,怎么可能是眼花。
疼啊——这绝对不是梦。
转过身,锦绣捂着迅速肿起来的脸孔,惊异的瞪着这个俊美的男子,深深的,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才颤着的声音问了一句:
“你刚才使的什么拳法?”
*
拳法?
韩誉皱起剑眉,打量着那张极度震惊的寻常脸孔,如此貌不惊人,但是,身上却流露着一股子说不出来的神奇味道,渐渐的在化掉他心头对她的反感。
他淡淡的吐出三个字:
“不知道!”
这绝不是敷衍。
他是真不知道,某一天夜里,他做梦,梦到自己能练这套拳法,第二天醒来,他闭眼熟记了一遍,那拳法就自然而然就练成了。
至于名字,他不晓得,反正,他莫名其妙就会了,而且,这五年来,他是越练越有精妙,越练越威猛——这套拳法是他最最喜欢的一套功夫,也是他使的最最得心应手的功夫。
属下也曾问过他同样一个问题,他的回答也是不知道,于是外人将这套拳法称之《无名拳》。
他曾用说这一套《无名拳》打赢过好些在江湖之上名声赫赫的高手,《无名拳》几乎成了他另外一个代号。
*
“不知道?”
锦绣神色一呆,随即脸上现出疼痛之色,疾步逼近,指着这人的鼻子,竟是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样:
“你你你你……你居然说你不知道这是什么拳法……寒誉,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
韩誉满眼问号,这不知道拳法的名字,和良心有毛关系呀?
*
锦绣悲恨直跺脚,继续叫骂:
“姓寒的,我佟锦绣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要装作不认得我?要如此来羞辱我,使着我教你的拳法来打我?你的良心被狗吃了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她不是一个爱哭的女人,真的,从小到大,她几乎没哭过,练功的时候,哪怕被老爸打的再惨,就算浑身淤青,也不会哭一下,可是这一会儿,她觉得自己的鼻子好酸好酸,眼窝窝里似有什么要破土而出。
她忍住,颤着唇,心痛的盯视着这个男人。
他怎么就不是寒誉了,他明明就是!
*
“你在胡说什么?”
这个锦四小姐,难道又犯糊涂了?
“王爷这套拳法,怎么可能是你教的?王爷四年前就会这套拳法……那个时候,王爷根本就不认得你……”
阿萨觉得可笑之极,编故事也得有一个谱不是,这位锦四小姐说话根本就不着调。
*
韩誉皱眉:他为什么要装作不认得?为什么要去羞辱她?还说拳法是她的教?
真是越说越不着调。
*
锦绣不理,只一煞不煞的盯着,心头不知怎的就想到了两个字眼:“失忆”。
难道他是因为这样才不认得她的?
她的心,一惊一凉:
“寒誉,你看着我,仔仔细细的看着我——看分明没有?我是佟锦绣,我是北京城里的阿锦,你是我的男朋友,我是你的女朋友,你记得吗?这套拳法名叫《佟拳》,是我爸爸所创,曾在世界武术比赛上获过奖,我爸教给了我,而我教给了你,整一套拳法,一共有二十四招,一百零式,我教了你半年,你才完完全全融汇贯通的,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我是阿锦呀……”
*
阿日退到了边上,深深的看着,不插一句话。
这番话,他完全听不懂。
看她如此激动,难道,她真的与荣王是旧识?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听呀,她再次提到了北京城,那到底是怎么一个地方?
看样子,还是他们订情的地方。
阿日听在耳里,就像浑身生了刺一般的不舒服。
*
韩誉呢,脸上的表情,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依旧用一种看陌生人的眼神睇着。
他很想将她的那番话视为胡言乱语,可对于《佟拳》这个名字,他虽然没有什么印象,但是,感觉里好像还是有点熟悉的。
最重要的一点,她所说的二十四招,一共有一百零式,那是说的一点也不差,这个事儿,他从来就没有与人说起来的,乃是秘密,她是怎么知道的?
*
“你也会这套拳法?”
他声音怪怪的问。
“我当然会,那是我佟家的拳法……”
锦绣连连点头。
“那你使一遍让我瞅瞅!”
“没问题!”
她爽快的答应,揉揉红肿的下巴,又深深瞅了他一眼,一套完整的《佟拳》极为精妙的呈现在韩誉面前。
*
这套拳法,由韩誉使来,充满力量,让了感觉到一种开天劈地的力量。由锦绣使来呢,拳如魅影,轻灵中带着巧劲儿,更变了几分变化,更趋向于速度——对,她使速度极快极快,若不是韩誉对这套拳法无法熟悉,根本就看不清那些招式的变化。
足足一百零式,一式未错,令观者看到了拳法的另一种境界。
最后一式,她收拳吐气,看向这个男人时,那人脸上皆是惊异之色。
*
不光韩誉惊了,连阿萨也惊了:这个人到底是什么人呀?竟然懂得王爷最最喜欢的这套拳法。
阿日也惊到了,好一套形如风,快如风的拳法,如此飘忽不定,又挟带着无穷的力量,由这样一个柔弱女子使出来,让人看到了一种灵动的美。
*
“看到没有!”
她吸了一口气,走近,仰着丝发微乱的脑袋,盯着这个高大俊朗的男人——这个个子,完全就是那人她喜欢的高度。
“看到了!”
韩誉点头,声音异样平静。
相对而言,她的声音里则流露着一些她压制不住的激动,微微不稳的说:
“这就是我的《佟拳》,只是我使起来,有点走味,我擅用巧劲儿,而你将这拳法精粹发挥了其阳刚霸气的一面……我还笑,你果然有做我佟家女婿的潜质,将来要是见家长,你就使一套这拳法,保管能叫老爸对你刮目相看。”
说着,她捂了捂自己的嘴角,疼,连说话都觉得疼。
刚刚那一拳,他有收回力道,但最终还是有好些力量使在她的身上,牙齿没有被打掉那已经是一件幸运的事。
*
韩誉不说话,他是没法说了,太多事儿说不通了。
“你真不记得了?一点印象都没有?”
她见他不说话,急的不得了,追问了一句。
*
韩誉有些不知道要如何接话。
这件事实在是太玄乎了。
他身边,的确有一个师父在教授他功夫,可是那套拳法,却是他无师自通的,这个女人非要说那是什么《佟拳》,非要说自己姓佟,那就实在显的有些可笑。
然而,她演练的如此纯熟,又足可以证明她所言非虚的。
那么,问题的关键在哪里?
他身上出过问题,难道所在的症结就是五年前那场大变吗?
他失去的那些记忆里,有她的存在?
怎么可能?
五年前的锦绣,一直生活在锦府,而且,她姓锦,与《佟拳》没什么关系。
*
“喂,你说句话呀,你到底……”
“我不认得什么佟锦绣。”
他终于开口说话,声音是异样的冷清。
*
锦绣心头一阵拔凉,自己心头一片火热,是如此急切的认回他,而他呢……
他当真不认得她!
她的唇,在那里止不住的发颤,脑子里一片嗡嗡嗡作响,转头望了一眼四周这一片古色古香的世界,觉得自己的整个人在风里凌乱了。
眼前到底是怎么一个情况?
她又该用怎样一个眼光来解释这样一个现状?
镇定!
一定要镇定!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那么总能还原一个事实的真相。
她闭了闭眼,立即想到了什么,马上睁开问:
“我听父亲说,五年前,你出过意外,回来以后,整个人性情大变,你是不是那时遭遇过什么?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其实这当中很多问题是说不通的,如果五年前,他就是已经寒誉的,那就说明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在这里,然而,两年前,她遇见到他因为撞晕而回到北京城时,她的寒誉还好好的生活在北京城里,直到她发生事故,他一直好好的生活在她身边,怎么可能在五年前就来了这里?
这个问题,实在是太太太诡异了。
*
“不记得了!”
他淡淡答了一句。
五年前的记忆全被关进了黑匣子里去了,无论他怎么想来也想不进来。
*
“什么都不记得了?”
一种莫名的谎恐从心头直冒上来,她拍拍胸脯,用满是期待的目光瞅着:
“我是阿锦啊……你真的没有半分印象了?你再想想……一定要再想想啊,你能记得《佟拳》,就代表你还有北京城里的记忆,寒誉,你一定想得起我的!我是阿锦啊……”
*
韩誉又细细的,从头到底将这个女人打量了一遍:
“本王只知道你是锦四小姐。关于其他,没有半分印象!”
*
“怎么可能?喂,你到底有没有看清楚……”
锦绣急死了,火爆的直叫,是哪个狗屁作家写的恋人之间会有心灵感应,难道是他们爱的不够深?
*
“看清楚了!没印象!”
他淡定的回答着。
“你……”
锦绣郁闷的想去撞墙,怎么会这样啊!
啊啊啊,她要疯了!
*
正是这个时候,大门外跑进一个青衣侍卫,三步并一命的往韩誉面前冲了过来,急跪于地,一脸惊乱的直叫起来:
“爷,出事了!”
韩誉问:“何事?”
那人禀道:“柳小姐不行了,回春先生说,柳小姐体内原深藏剧毒,只是常年被压制着,他刚刚用了一味药,想用针灸的方式将余毒排出来,无意当中把那抹毒给放了出来,现在她浑身发黑,有出气,没进气,恐怕是不中用了,您快些去看看吧……要是去晚了,只怕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波澜不惊的韩誉,闻言,脸孔顿时大变,一把将锦绣推开,飞步往外而去,完全不顾身后的女子,满脸受伤惊痛的倒到了地上。
“喂,寒誉……”
锦绣咬着唇,看着那道俊拔的身影飞也似的远去,实在难以相信这个男人就是自己一心一意爱着的那个人儿,为了一个别的什么人,将她推到,不理不问不管。
是的,这人好像变了一个人一般,完全不顾及她的感受!
他怎能如此残忍?
怎能?
待续!
继续求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