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籁欣出院后的第一个工作日就听说了罗亚婉拒了留用的大好机会,那橄榄枝还是雷经理抛出的。事务所实习生之间将这事当作稀世新闻般,广为流传。他还来不及找罗亚对峙,第二件事又让他来了个措手不及——关于部门间调岗的通知书已由人事专员送到他手中,尽管最初是他自己提出要转投刑事案件部门,却没想到事务所HR部门的办事效率会如此之高,简直堪称雷厉风行。
他坐在自己待了两年的专座上,迷茫地看着通知书,上面还有几个类似恭喜的字眼。通知书强调了让他尽快向自己的新部门领导提出申请,在年内办理律师执业证书。这意味着,如果没有什么意外,他很快就能成为一名正式的律师了。这是个值得庆贺的消息,可他在此时此刻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咦?刚出院就来上班?也不多休息几天?”龚亦非本以为自己会是今天第一个到办公室的,没想到有个病号抢在了他的前头。两人长久以来的死结虽然没有彻底打开,但由于之前一同“顶风作案”的经历而稍势缓和了之间的紧张关系。“林氏那桩案子昨天宣判了,结果你都知道了吧?”
“霍老师有和我说。”芮籁欣点了点头,赔偿金额在林氏的可接受范围内,至于之前的经济纠纷,双方也都各自让步,等同于在林氏的赔偿金里冲抵了。“罗亚今天不进来?”
“和我一块儿上来的,去HR那登记实习工时了,这个月要做清算,晚些霍老师应该还要你帮忙写一下她的实习小结。”
“这么快就要走?往年不都是到四月底吗?”芮籁欣收起通知书,好奇地问道。
“好像因为要努力写论文吧,她比较有追求,目标是得80分以上,良。”龚亦非耸了耸肩说道,“我当年可没这份心思,及格就不错了,还成天祈祷不要抽到答辩。”
“各人追求不同。”芮籁欣淡笑。
“唉,听你这口气,这两天都没和她联系过?”龚亦非不免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芮籁欣问的这些问题,意味着他完全不清楚罗亚近期的情况。
“有问题吗?”芮籁欣皱眉,心情不悦地反问。
“没问题。”龚亦非识趣地别过身,还来不及打开电脑,便有一阵叽叽喳喳的声音自办公室大门口传来。只见一群女孩各个手捧礼物,有水果、有鲜花,还有不少营养品,可以想象,芮籁欣的归来对他的粉丝们而言,是多么令人欢欣鼓舞的爆炸性喜讯。有那么一刻,龚亦非很想知道这些女孩的脑袋里究竟是怎么想的,是纯粹地将追捧当作业余爱好调剂无聊的生活,还是真心希望和他们的偶像芮籁欣走到一起?
罗亚自人事部门回来时,看到芮籁欣被十几个女生围着,场面多少有些好笑。龚亦非连忙轻咳,以引起芮籁欣的注意。
“不好意思。”罗亚拍了拍坐在她座位上的女实习生微笑道。
“怎么啦?”女孩不耐烦地问道。
“哦,昨天一个客户带了她的宠物狗狗过来,我们也没注意,那狗狗在这位置上又拉屎又撒尿的——”女孩不待罗亚说完,尖叫着一跃而起,又摸臀又让同伴查看的。罗亚见状也不多啰嗦,径自坐回自己的位子,打开了电脑,跟她耍狠,还嫩着呢!
“喂!你不是说那位子被污染过了嘛!”女孩愤怒地吼道。
“对啊,不过客户一走我就把椅子给换了,喏,就是那张!”话间,罗亚指了指芮籁欣身旁的一张椅子,又是一名女孩惊叫着跳起身,她见状又认真地补充道:“应该已经干了吧?你闻闻有没有味道?”
龚亦非看着罗亚煞有其事地“调戏”着这群女实习生,忍不住便趴在桌子上闷头大笑起来。
“怎么回事?一大清早这里就乱哄哄的,都闲得没事干了吗?”曹云珠富有特色的嗓音一响起,女孩们顿时鸦雀无声,低头依次乖乖地散开离去。看着芮籁欣面前一桌子的大小包装礼盒,曹云珠立刻就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带着调侃的口气冲芮籁欣笑道:“小伙子风采不减当年啊!果然是华西第一美男子。”
“美男子”三字一出口,罗亚险些被刚喝入口的奶茶呛到,对于曹云珠的措辞,她不禁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当然,她并不否认芮籁欣的俊俏,只是纯粹被这三个字骇到而已。
“曹老师,你又损我。”芮籁欣露出一副无辜的表情。
“哎!你别冲我卖萌哈!我不吃这套!”曹云珠嘴上一本正经,脸上早已乐开了花。
两人重逢后的对话是无比欢愉轻松的,罗亚懒得去听曹云珠的言语,捧起桌上的卷宗向档案室走去。待为期一到两周的收尾工作结束,她就算正式完成本次的毕业实习了。
步入档案室,还是那熟悉的纸张与油墨的香味,还有那暖洋洋的温度。将卷宗按编号归入原位后,她靠在自助登记台边,望着层层整齐的资料凝神发呆。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双臂弯自后将她圈在了怀中,扑鼻而来的是混着丝淡淡男士香水的味道。她浑身一个震颤,回首便对上了芮籁欣的双眸。
这样的举动在芮籁欣看来如水天相连般自然,可在罗亚心里,却带着极度的不安与焦虑。她没有拒绝,是因为她的确怀念冰库中对方那温暖的拥抱,但她内心却抗拒着自己对楚旭的不忠。
“我很想你。”芮籁欣在她耳边轻声说道,罗亚说不出话,只能静静地听着对方倾述,“每天都希望能够早点出院,这样就能在第一时间见到你了。”
“我……”罗亚依旧语塞,感觉到芮籁欣的靠近,她只能低下头,让他顺势亲了亲她的额头。
“你好紧张,我有那么可怕吗?”芮籁欣扬起笑容,不去看她表情中的忧虑,将她反身搂得更紧。
曹云珠站在档案室外,紧锁着眉头,许久,她才轻叹一口气,转身离去。
最后一个实习日,业务部的律师们大都出了外勤,罗亚结完实习工费,独自一人搭乘电梯来到楼下。面对华西律师事务所的示意牌看了良久。她还记得报到那天天空飘着细雨,进门都是仓促的,而今天却是个大晴天,加上气温转暖,充满了舒适与惬意。
罗亚倒不是留恋或不舍,只是真到离开时,总有些感触。至于芮籁欣,她也只有默默说一声“对不起”,然后用一种不近人情的残酷方式与他撇清一切关系。她不介意遭到唾骂,错误是她犯下的,自然应该由她自己去承担,被骂几句又有何妨?
下楼前她已经将上周芮籁欣交到她手中的那份“零号契约”放回到了他新工位的办公桌抽屉里,她很感谢他为她写的实习小结,那用心写的褒奖之词,总是比公式化的模板更容易打动人。
和煦的风中夹杂着春之将至的气味,罗亚面带一丝解脱般的微笑,插上耳机跳调到音乐播放器,转过身迎着阳光迈开了步子。
带着好心情,罗亚在超市里买了些饮料、食品和水果,大包小包地来到了特警队训练场。认识楚旭至今,她还从没看过楚旭亲自给年轻队员训练,上回来队里,也是张咏伦开腔主导。今天刚过办公大楼,还未及至训练场便听见了楚旭那高亢的喝令声,伴随而来的,还有阵阵怨声载道的哀嚎。
“楚队,这两天的训练量是不是超标了呀?”一名正做着障碍跑的队员嘴上嘟哝,却也不敢停下脚步。
“就这点训练量就扛不住了?张咏伦平时对你们真是太客气了!这还不及我当年十分之一的强度!再加两组往返障碍跑!”楚旭冷冷斥责道。
“楚队,咱不能和你比啊!您是在部队里当过兵的,那体格哪是我们这些人比得上的。”长着一对大眼睛新队员冷不丁插话道。
“既然还有力气说话,那就证明了余量还很大,两组往返障碍跑结束,加练20组引体向上!”楚旭几步上前向大眼睛后脑拍了一巴掌,“全都给我听好了!下次我训话的时候,任何人不许回半句嘴,谁要是做不到的,绕训练场跑50圈!”
“你枪毙我们算了!”排在最后的一名年轻队员突然倔脾气上脑,干脆站定于原地,冒死顶撞也不愿再训练下去。
“长本事了啊!”楚旭微眯双眼,冷冷说道。
“你和副队是领导,但就是领导也不该用折磨我们的方式——别拉我!”那名队员推开上前劝阻的大眼睛和白面,继续吼道,“整我们这些新队员有什么意思?”
“不服是吧?”楚旭轻瞥对方一眼,嗤之以鼻地问道。
“是,我不服!”年轻队员站直了身子,双眼直直瞪向楚旭。
“张咏伦!”楚旭侧身高喊道。
“在!”方才一直在边上做记录的张咏伦站起身走了过来。
“按现在十倍的训练量,报科目,计时。”楚旭将脱下来的外套扔向张咏伦,表情严肃而认真地说道。
“楚队,你是要……”张咏伦震惊地望向楚旭,表情中则是掩饰不住的兴奋,这是让他张咏伦来操练他楚旭呀!他没听错吧?这可绝对是美差啊!回头宣传出去,他该多有面子?
“你想得挺美是吧?”楚旭狠狠瞪了张咏伦一眼,“把外套脱了!跟我一起200组引体向上,50组往返障碍跑!”
“啊!”张咏伦差点就合不拢下巴,“为什么呀?”这楚旭自虐也就算了,干吗非把他拖下水?简直就惨无人道啊!不过,和冷血法西斯谈人道,本来就是对牛弹琴。幸好,他张咏伦的个人素质也不是盖的。
“啊什么啊!倒计时,准备!”楚旭吼完这一句,转身面向所有早已停下来的数十名年轻队员,“都给我听好了,我比你们里面年纪最大的队员都要年长至少五岁,可你们所有人的训练水准和身体素质,在我眼里就都是****!今天我就在这里给你们做个示范,全部给我看清楚了,我结束所有项目前,统统不许吃饭!以后谁要再敢在我面前说一句训练量超标,就立马给我滚出特警大队!”
罗亚安静地坐在一旁的台阶上,看着楚旭与张咏伦完成障碍跑、引体向上、单臂俯卧撑、翻墙、固定及移动打靶,总之特警队日常训练和非常规项目的科目,他们都做了个遍。这训练量,不是一两小时就能扛下来完成的。所有队员怔怔地站在一旁,过了中午的饭点,连食堂工作人员都穿着围裙拿着炒勺凑了过来。在外人眼里,就好似看着两名精神病患者在发疯。
最后一项近身格斗前,两人连仅剩的短袖汗衫都湿透了。
“楚队!张副队!”年轻队员们默契十足地拥上前,阻挡在了两人中间。
“楚队……我服!”
“我们服了。”
队员们纷纷低头懊悔地说道。
楚旭与张咏伦各自喘着气,并未理会其余人的话语。
“还打不打?”张咏伦的双腿早就开始微微颤抖,这时候跟楚旭演练近身格斗,无疑是以卵击石,只是在那么多人面前,楚旭不发话,他是怎么都拉不下脸来的。
“我们都不吃饭了!把上午的科目补完再说!”方才耍倔的年轻队员表态道。
“这是你自己要求的。”楚旭走过他身旁,不以为然地冷哼道。
“是!”
“不打了?”待队员们都自觉归位训练后,张咏伦窃喜地问道。
“你很想打吗?”楚旭站至张咏伦身侧,凑近后悄声问道。
“其实……不是很想。”张咏伦咧开嘴摇了摇头,为了不让其他队员发现,说话连嘴皮都不敢动两下。
“替他们记录一下成绩,两点之前必须暂停,不然饭菜就不新鲜了,吃完饭休息一小时再继续。”楚旭拍了拍张咏伦的肩膀关照道,突然又似想起什么地补充道:“别说是我说的。”话毕将外套披在肩上,头也不回地走向远处的罗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