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外和解？”罗亚来不及向负责人了解招标情况，谢耀阳便将其拉至一旁，开出了相当诱人的条件，“枫情摄影楼没有任何问题，如果最终确认这一点，我们完全不必庭外和解。”
“很多事情，不是一定要挣个头破血流的。庭外和解，节约大家宝贵的时间，真要上庭，你们也未必有优势。”谢耀阳淡然说道，“我请你喝咖啡？我们详聊？”
“喝茶吧！”罗亚之所以答应谢耀阳的邀请，纯粹是因为他那真诚的眼神。
两人就近找了一家咖啡馆，谢耀阳点了一杯拿铁，罗亚点了杯红茶。看出谢耀阳表情中的异样，她好奇地问道：“有问题吗？”
“没问题，上一回遇到在咖啡馆里不点咖啡的情形，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情了。”谢耀阳接过营业员递来的咖啡，感慨地喝了一口，脑海里不禁浮现出过去的种种画面，“那时他只喝奶茶。”
“换焦糖玛琪朵。”听罢谢耀阳的话，罗亚立即对正准备泡茶的小伙子说道，“你的话让我觉得要是不在这儿喝杯咖啡，会变得精神不正常。”
“你知道我在说谁？”谢耀阳玩味十足地扯了扯嘴角。
“你整天神神叨叨的，多半是在说无限的老板了。”罗亚瞥了眼对方，“买单吧，谢律师。”说完自顾自找了雅座，陷入绵软的皮革沙发。
“一般我们不称呼他为无限的老板。”谢耀阳付了钱，坐至罗亚的对面纠正道。
“哦，我不关心这些。”罗亚耸了耸肩，“说庭外和解的事情吧！”
“无限和影楼的门牌号差了一个号，因为无限前台的粗心，他们的设计稿和光碟没有到主办方手中就被退回了，加上快递又搞错了门牌，从时间上来推算，好像是影楼开业那天。”谢耀阳毫不避讳地说着。
“你怎么知道？招标办公室的人既然没有收到快递，那就说明了至少他们是不可能知道退回和送错门的事的。”
“可我知道无限的确是发了这封快递的。如果没有抵达目的地，一般都是被退回的。”
“也可能被其他人误签收了，退回不都要和发件方联系的吗？”
“总之快递最后的签收人是枫情摄影楼的韩子枫，快递单上签了他的名字。”谢耀阳淡笑。
“他是影楼的老板，你认为他会自己签收快递吗？”罗亚不禁嗤之以鼻。
“那就是他底下员工签的，你可以回去问问，影楼签收快件时，签收人员是不是都写韩子枫的名字。”谢耀阳自文件包中取出一份复印件，正是快递底单的，“你自己看吧。另外……”谢耀阳卖起关子，打开塑料杯盖，搅拌了一番后，大口喝起里面的咖啡。不过罗亚也不着急催促他继续下文，扫了眼签收单复印件，笃定自若地靠至沙发靠背，“那家室内装潢设计公司，交付设计稿时用了署名韩子枫的相机TF卡，我不知道他们这么做到底有没有动脑子。”
“既然你们证据确凿，干吗还找我们庭外和解？”罗亚饶有兴致地问道。
“有没有兴趣回华西？”谢耀阳低着头，像是在看被搅拌的咖啡的漩涡，一百八十度地扭转了话题，不用看他也知道罗亚此刻脸上的表情，“你的耐心很好，人也很聪明，思维敏捷，办事效率又高，雷经理当年没能留住你，到现在都觉得遗憾。这个案子正常情况下周一开庭，一审我赢定了，但是你们还有上诉的时间，以你的能力还有家里人的渠道手段，二审前把疑点攻破不是难事，真相面前，胜算就很大。考虑到大家都有各自的生活主心，所以最好还是庭外和解，怎么样？”
“你这算是认输吗？”罗亚眉宇间划过一道狡黠。
“随你怎么说。”谢耀阳开怀一笑，很多事情，是罗亚无从知晓的。他在律师界摸爬滚打多年，也倚着挚友在建筑业与设计圈占据半壁江山而对这一领域的情况略有知晓，隔行如隔山，设计界的纷纷扰扰，有时候就和娱乐圈一样，潭子深了去了。无限的案子，他为了朋友而插手，也因朋友的一句话收手，个中缘由，剪不断理还乱，“杂志社不是你该呆的地方，你应该是实战派的罗律师，而不是舞文弄墨的学术派。”
“你那位在医院治疗的朋友，是实战派还是学术派？”罗亚想要回忆几天前在医院的场景，却意外地发现，对于那个男人的长相完全没了印象，只有深深的不寒而栗感留在心头。
“他？”谢耀阳唏嘘一笑，未有回答罗亚的问话。
“庭外和解的话，对方剽窃设计理念的事也这样作罢吗？”罗亚转念问道。
“之后他们要是想控告竞争对手公司，就让他们找其他律师好了。”
“你不管了吗？”罗亚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
“管什么？我又没什么好处。”谢耀阳冷笑。
“可你是无限的法务啊！”
“我过去是中寰集团的法律顾问，现在是华西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之一，从来没和无限签订过什么协议，帮不帮忙全凭我个人意愿。”谢耀阳说得毫无愧疚之感，相反，罗亚竟从他的口气中感受到了一份对无限的鄙夷，“现在的无限，不是根本没有什么商业机密可言吗？你看过他们的设计作品吗？”
罗亚摇头，突然又似想到什么，说道：“看过一份，就是这次展会竞标的，有在网上公示。”
“就那种水平，能和我们的室内运动馆比吗？”谢耀阳好笑地问道。
“谢律师是在开玩笑吗？”罗亚眨了眨眼，那是完全两个层次的设计概念和成果啊！何以拿来做比较呢？“哦……我明白了……室内运动馆，是他设计的吧？”
“嗯，那个害怕阳光，把自己囚禁在精神卫生中心的人设计的。”说完这一句，谢耀阳忽然笑出声来，那笑声中，带着丝无奈，带着丝凄凉。
罗亚咽了咽口水，估摸着谢耀阳的精神应该也不太正常，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对于是否回华西的问题，她还是再认真考虑一下为妙。
汪芷雯听罢罗亚信息量极大的阐述，憋了许久之后说道：“让我缓缓。”她脑子的转速跟不上罗亚，如果罗亚是搭载V6引擎的城市轿跑，那她最多只能算是六速飞档山地自行车。
她真的没有想到自己的发小居然因为处理这起案子而辞去了自己的工作，虽然罗亚一再强调辞职与她或是韩子枫没有半毛钱关系，但她还是有些难以接受。至于那纸莫名控诉的最终解决方案，似乎也不用她再去操心什么，罗亚会全权处理，不过她还是感到非常郁闷——原来好心地将TF卡借给客户使用也会招惹那么多麻烦，看样子以后得谨慎些才是。
“知道陈老师的艳照是怎么流传出去的了吧？”看着她一脸不惑的样子，罗亚语重心长地问道。
“那人素质也太差了，不害羞！”汪芷雯愤然地说道。
“现在不害羞的人多了去了，你骂得完呀？”罗亚好笑地说道，“哎，你男人呢？”
“去拿摄影大赛报名资格表了，说是要凭身份证换领，网上没有电子版。”
“什么比赛弄得那么做作呀？现在不都无纸化办公了吗？”
“我也不清楚，但是特等奖是现金二十万，外加丝绸之路摄影之行。”汪芷雯啃着鸡腿说道。
“丝绸之路……去张掖拍丹霞地貌不就好了，真全程跑完一遍丝绸之路，影楼生意不要做了？”罗亚受不了地摇头，“鸡腿少吃些，都是激素。”
“要不你辞职后来影楼帮忙吧？”汪芷雯突发奇想地说道，“这样我们工作就有了交集，你也可以体验一下其他行业的工作。”
“哦，你养我啊？”罗亚不无调侃地问道，汪芷雯是影楼的股东，换而言之就是她要为汪芷雯打工，而事实上她对这一行业一窍不通，摆明了就是汪芷雯出于私情想白给她一份薪水。
“没有你，影楼就惹上大麻烦了。”汪芷雯认真地说道。
“没有我，你们真花点钱找个理想的律师，结果指不定比现在更好。”她是太讲道理，不然搜集完全部证据，翻案后还能讹谢耀阳他们一笔。比起有经验的资深律师，她毕竟还太稚嫩。
韩子枫回来时，本想请罗亚吃顿大餐以表谢意，但被罗亚婉拒，这一周的奔波劳碌让她略感疲惫，而明天还要面对杂志社管理层的三堂会审，若再不好好休息，估计到时会招架不住——睡眠不足能够明显影响一个人的反应力和决断力。
直到走进社长办公室，罗亚才体会了一把什么叫“阴魂不散”，她还没有回过神，谢耀阳已经冲她露出了诡异的笑容，同样诡异的还有社长那似笑非笑、皮笑肉不笑、笑得比哭还难看的表情。人事和主编都在，只是他们的作用是赔笑，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这间房里除了她自己外，全都满面堆笑。
“我辞职和他没有关系。”莫名的，自罗亚的口中冒出这样一句话来。
“唉，罗亚，这是好事嘛！”社长摆了摆手，“作为未来杂志社与华西律师事务所的桥梁，你在杂志社的确屈才了，好好干！我回头就让他们安排编辑做一期你的专题，从杂志社飞向律师行的大使！”
是大屎的“屎”吧？罗亚感觉自己的面部表情有那么些抽筋，心里做起另一笔盘算，既然社长等人不设障碍，能够让她风光地离职，她就干脆坡下驴，拍拍臀走人先，至于将来到底去不去华西，那是她的人身自由，和谢耀阳没半毛钱关系。
谢耀阳知道她的小算盘怎么打，也不当面揭穿。待她哼着小曲打包完自己的办公物资，得瑟地接受各资深主编及实习采编的注目礼后，谢耀阳好心地提出送她回家，反正他开车也顺道。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罗亚把一大箱物品放至后备箱，人都上了车，心里还在暗自叨叨。
“接下来准备上哪高就？”出乎意料的，谢耀阳开口问了一句她没有做好ABC各种答案选项的问题。
“旅游？”于是她答非所问地说道。
“做导游？”谢耀阳倚着自己的严密逻辑，生搬硬套地笑道，“要先考导游证吧？”
“我是不会回华西的。”下一秒，罗亚捺不住性子单刀直入地说道。
“干吗说得那么坚决？”谢耀阳皱了皱眉。
“我们才见过几次面呀？你对我印象有那么好吗？你了解我吗？知道我的真实能力吗？非拉我回事务所，你说实话吧，是不是想追求我？”罗亚抛出一连串问题，冷不丁还给了谢耀阳一记白眼。
“戒焦、戒躁。”谢耀阳不以为然地悠然说道。
“你说的是祈使句吗？”罗亚嗤之以鼻，谢耀阳保持淡淡的笑容，不予回答，这样的态度与反应让罗亚摸不着头脑。
“你各方面条件都不错，不过和我心仪的女孩还差了很多。你不知道高富帅都喜欢找白富美的吗？再怎么样我也得找个门当户对的才是。”许久，谢耀阳认真地将可能伤害到他人自尊的话语轻描淡写地说出了口。罗亚瞪大双眼看向斯文白净的谢耀阳，恐是自己听错了。这个男人虽然还算耐看，但肯定不属于好看的范畴，而根据龚亦非的情报，谢耀阳的父母在旅居国外，住房条件优越，可怎么都够不上高富帅的行列啊！自我感觉也未免忒好了吧？
“白富美喜欢找高富帅，但是高富帅往往会做令人咋舌的出格事。”罗亚冷冷地回道。
“偏见，有些白富美还喜欢脑子不正常的。”谢耀阳听似平静无波澜的话语中，透着丝无可奈何。
“我到家了，就停这吧！”罗亚指了指便利店笑道。
“我大致能够猜到你的顾虑，所以，回华西的话，来我们部门吧，虽然不及商贸经济事务部待遇优厚，可做我助理也不会吃亏到哪儿去。你家里人和男朋友都是司法体系的，刑事案件也不适合你，好好想想，我不着急，随时欢迎你的加盟。”罗亚下车取完后备箱里的物资后，谢耀阳摇下窗户高声说道。
罗亚笑着转身，未有作答便脚步轻快地向自己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