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年底，谢耀阳给罗亚开了绿色通道，在华西，还没有哪个实习人员是在半年内获得申请执业证资格的。谢耀阳将罗亚两年前毕业实习的日期算上，勉强凑至十个月，加上说服雷经理一同向上申报推荐，罗亚便顺利地在农历年前取得了律师执照，不过职务上依旧是担任谢耀阳的助理。助理的抬头好听了，谢耀阳觉得自己也有足够的面子。
在罗亚眼里，谢耀阳就像是她人生中的贵人，总是给予她最大的支持和帮助，她一直很想为他做些什么，只可惜像谢耀阳这样衣食无忧各项条件都不错的男人，估计除了还差一个女人外，其他什么都不缺。要是汪芷雯没和韩子枫在一起，她倒是可以考虑将他们凑一对。当然了，她有时候也会怀疑谢耀阳是不是性取向有问题，要不然以他的条件，早该妻妾成群了，也不至于整天都和好兄弟鬼混。
这是个基情四射的年代，综合素质高的女人到了年纪不嫁，被人称为女强人和剩女，可综合素质高的男人到了年纪不娶或无女伴，直接被归类至基友团。所以，在罗亚眼里，谢耀阳很快就成了未出柜的男基，只是一直苦于无从考证。
“干什么？”谢耀阳低着头，知道罗亚走进来后一直等着对方开口说话，结果过了老半天，办公桌那头的女人都保持“肃静”状，于是忍不住问道。
“我能请你吃个饭不？”罗亚继续凝视专注于看材料的谢耀阳，这人虽然长得一般，但好歹还有点气质，怎么就没招蜂引蝶的DNA呢？还是大家都过于敬而远之了？
“没事请吃饭，居心何在？”谢耀阳抬起头，刚好对上罗亚认真的打量目光，“你要不要这么犀利地看着我啊？怕吓不死人啊？”
“那个……我不是拿到证了吗？现在能持证上岗都是托您的福，所以可不得请你吃顿好的么？”罗亚扯出一抹灿烂的笑容。
“你现在说话干吗带东北腔？”谢耀阳一个挑眉，“你男朋友是沈阳的，但好歹没掉土渣啊！”
“谢老，你地域歧视，说东北人土。”罗亚压低声音提醒道，“咱所里可有不少东北来的妹子。”
“没兴趣。”谢耀阳合上资料，对了对表，叹了口气说道：“走吧！”
“去哪？”罗亚不由好奇地皱眉，今天的日程表上貌似没有需要见客户出外勤的啊？
“你不请吃饭吗？都十一点半了，出去看看哪些海鲜鲍翅酒楼空着的，我们好山珍海味一番啊！”谢耀阳似是来了劲道，“怎么？原来只是跟我假客气摆噱头啊？”
“怎么会，那这就走吧！”罗亚恍然大悟，随即坏笑着走出办公室，今天她非得找到答案不可。
两人驾车上街后，并不像谢耀阳所说的四处闲晃寻找像样的酒家，而是直奔位于徐汇区的一家美式牛排馆。罗亚知道，谢耀阳一定又是这里的常客，他有不同的朋友圈，可光顾的衣食住行之处，却大都有固定的方向。这是间白天提供正常西餐、晚上可以当酒吧使的店面，装修风格很西部，连吧台边都有个硕大的牛头雕像，休闲区则有美式桌球和三套飞镖。
“这么贵？”罗亚看着菜单上的牛排套餐价格，惊恐地瞪大了双眼，他们两人要是一人一套餐，再加一份小食，千把块就如行云流水了。
“这顿我请吧，只是突然想起来很久没来这里，有点馋了。”谢耀阳理解地说道，“这里的牛排非常不错的，原汁原味，生熟也恰到好处。”
“牛排不是自己定几分熟的吗？”罗亚狐疑的问道。
“这里不是。”谢耀阳神秘地笑了笑，“放心吧，保证你吃过还想吃。”
“还想吃你再请我吃啊？”罗亚嗤之以鼻地翻了翻眼皮，“这么贵再不好吃，这里还不立马关门？”
“都已经是月薪过万的大律师了，怎么还那么小农思想？”谢耀阳无奈地摇了摇头，“自己的一身行头已经有了质的改变，吃东西也要讲究一下嘛！”
“谢先生，还是老样子吗？”戴着牛仔帽、一身牛仔服的服务生走过来礼貌地问道。
“嗯。”谢耀阳点头。
“老样子？你老样子，我可没老样子参考啊。”罗亚咬着下唇不怎么满意地说道。
“哦，谢先生每次请客人吃饭，都会点同样的套餐和小食。”服务生笑容可掬地抢白，随后重新望向谢耀阳问道：“今天开哪瓶酒？”
“下午我还要回公司，上软饮吧，时令水果汁。”谢耀阳靠至绵软的沙发靠背嘱咐道。
“好的，二十分钟到三十分钟为您上齐。”服务生收走菜单后，找了一名女同事一块为他们换上了牛排专用刀叉。
“你日子过得那么潇洒，怎么还不找个女朋友，共度美好人生啊？”罗亚喝着免费赠送的苏打水，装作不以为意地切入正题。
“我也想啊，可你不已经有男朋友了吗？”谢耀阳失落地叹了口气，他早知道罗亚今天无事献殷勤，多半没啥好事，“不过你还没结婚，要不考虑一下？我还不错的，比你们家那位有情调多了。而且我们两要是凑一块，那就是律政双煞，绝对所向披靡。”
罗亚撇着嘴，冷眼斜睨谢耀阳在那儿自娱自乐，临了那哥们还捧腹“哈哈”坏笑几声。
“怎么，不乐意呀？”谢耀阳伤感地望着罗亚，眼神中充满了期待。
“乐意，其实我喜欢你挺久了，既然你开口了，我今天就和楚旭分手。”罗亚用无比认真的语气说道，不想谢耀阳竟表情抽筋地咽了咽口水，下一秒，轮到罗亚“哈哈”大笑起来，谢耀阳这才松了口气，端起水杯咕嘟咕嘟喝了半杯，“怕了吧？做长辈的还那么不正经。”罗亚没好气地瞟了他一眼，接过服务员端上来的色拉，大快朵颐起来。
“我喜欢的人，已经结婚了。”谢耀阳平静地说道，似是陷入了无限回忆之中，“和他的弟弟，就在不久之前，我还是伴郎。”
“他弟弟精神有问题吗？”罗亚关心的点稍有不同，莫名蹦出这样一句话来，实则是不想看到如此颓然的谢耀阳。看谢耀阳说得这般认真，她便知道，因为伤得很深，所以才会保持单身吧？
“没有。”谢耀阳被她这一问逗乐，忍俊不禁地扬了扬唇角。
下班后，罗亚一如既往地给汪芷雯拨去电话，事情过去那么久，她与汪芷雯却始终没能重修旧好。直到铃声响完最后一下，对方都没有接听。罗亚深深叹了口气，只能再一次作罢。简单收拾了下桌面，她拿了车钥匙步入了电梯。驾照学出来后，楚旭每天都会陪她练习一两小时，如今已经完全脱离“本本族”行列。外资企业事务部才搬上十五楼不久，新的办公区域特别宽敞，显然是为了进一步的招聘做准备。
电梯在原办公楼层稍作停顿，自动门打开后，只有芮籁欣一人在外等候。
“刚下班？”芮籁欣站至她身旁，含笑问道。
“嗯。”罗亚礼貌地点了点头，“秦倩不和你一起走？”
“她不是我的助理，也不是分给我用的人。”芮籁欣淡然解释道，“好像还要加会儿班吧！”
“那你也不等等她。”罗亚不置可否地说道。
“刚处理好两个案子，这几天睡眠不足有点累，所以想先回家休息。”芮籁欣犹豫良久，在来到停车场时鼓起勇气问道：“有空吗？”
“什么？”罗亚停下脚步。
“我想和你谈谈。”芮籁欣眉头紧锁，认真而严肃地说道，“你别误会……我现在没什么朋友，自从打了刑事案件官司，在事务所就好像被完全孤立了一样。可能外界看来我有了全新的不错的名声和地位，可是却再也没有谁能够听我说说心里话。秦倩刚入行，很多事情还不懂，我都不知道怎么和她解释……我最近压力实在是很大，所以真的想找人聊聊，不会耽误你太久。”
“你不是还要回家补眠吗？”
“聊完再补眠效果会更好。”芮籁欣带着一分坚持。
“这样恐怕……不太好吧？”罗亚为难地说道。
“其实……我们两的关系，不应该像现在这么糟糕的，难道做不成男女朋友，连普通朋友都不能做了么？你就这么讨厌我、对我避之不及？”
罗亚看着眼神忧郁言词无奈的芮籁欣，不觉一时语塞。她又怎么会讨厌他呢？她对他的感情一直都是客观存在的，也正是因为有着这样一份情愫，她才会努力逃避一切与他接近和有关的机会和事务。她使劲握了握手中的车钥匙，像是举棋不定般为难。
“黑椒牛柳盖浇饭？”许久，罗亚露出一丝笑容。
“我请客。”听完罗亚的提议，芮籁欣颇感意外，随之而来的则是惊喜与兴奋。
老地方、老位置，两人靠窗而坐，重拾的却是过去的美好记忆。罗亚述说着近三年来的经历以及所遭遇的奇葩事件，芮籁欣则苦于刑事案件的复杂与源自于道德的重压。从他如今的言行举止中不难看出，他的成熟是历经磨练的。
吃过饭，泡起一壶红茶，久未交流的两人又说起了各自的生活琐事，只是，罗亚略有保留，而芮籁欣却全盘托出，不变的，还有他那阳光般灿烂的笑容。倾吐宣泄完压抑已久的一切，芮籁欣感觉自己轻松许多，好似明天又将是崭新的一天，让人充满了动力。
“三年前有一天晚上，我们也是这样，走在这条路上。”走在前往室外停车场的途中，芮籁欣意味深长地笑道，“罗亚。”
“嗯？”
“如果没有楚旭，我们会在一起的吧？”芮籁欣故作轻松地问道。
“或许吧。只是……世上从来就没有这样的如果的。”罗亚诚实地回答内心的想法。
“秦倩她……始终觉得我和你之间有些什么，她很担心也很害怕，所以一直催着我和她结婚。”芮籁欣自言自语般说着，“我真的不知道，现在这个时候，适不适合结婚。”
“结婚不就是一时的冲动吗？考虑太多，也许就结不了了。”罗亚半开玩笑地拉开车门说道，“她是想用结婚证书来做契约，和你绑定一辈子吧？”
“自己开车小心。”芮籁欣不禁温柔地关照道，他曾想过无数遍自己驾车载着罗亚穿梭于大街小巷的画面，可最后的最后，却是此番各自上车、各走各道的情景。可笑的是，他一直都知道，罗亚喜欢德系车，所以潜意识里才会受到影响，换上了全新的德系轿跑，结果罗亚现今的德系座驾，竟与他的轿跑互为竞品车型，这算是又一个巧合么？看着罗亚车头竖起的品牌标志，瞬间显得格外讽刺。
“拜拜。”罗亚向他招了招手，升起了车窗。
这是一段短暂的车程，可罗亚却在高架上辗转。车内播放着她自己下载拷贝的音乐，其中有一首是谢耀阳推荐给她的Endless Story，她第一次听的时候就很有感觉，结果谢耀阳煞风景地来了一句“他推荐的”，于是罗亚就很少再播放了，几乎每次都会选择跳过，可今晚却又单曲循环起这首动人的歌曲来。谢耀阳口中的“他”，在罗亚看来一直都与精神疾病有关，仿佛听了他推荐的歌，自己也会变疯子般。
每个人的人生都有曲折的那一段或是那几段，个中滋味唯有自己知晓。罗亚曾好奇谢耀阳的另一个交际世界究竟有多精彩，如今随着工作的繁忙已慢慢淡忘那份探究心理。驰骋在连接浦江两岸的大桥之上，罗亚能够看到那造型独特、亮着璀璨光芒的体育场馆，这是极具现代感的创新设计，给人以源源不断的能量，连她都在冥冥中感受到了一份感动。
有些人注定缠绕一生，而有些人，却永远没有交集。
从某种层面上而言，罗亚是欣赏谢耀阳的，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做到坚守自己的信条而宁缺毋滥。只是这样一份坚守，代价太大，当有一天回望过去时，是否能够真正做到不悔当初？
新春未至，芮籁欣已和秦倩领取了结婚证书，这段交往不足半年的恋情，因为秦倩的意外怀孕而以闪婚的形式划上旁人看似圆满的句号。在罗亚眼里，没有什么是“意外”的，因为“意外”的本身，包含着必然，尤其是怀孕这种事，更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