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务所的正常假期从除夕夜开始,外资企业事务部则因谢耀阳的宽松政策提前一周准予休息。罗亚抛开工作的烦恼,经过家里的允许后便跟着楚旭回沈阳过年,也算正式融入到另一个大家族之中。
北方过年水饺是必不可少的,一大家子围坐在桌旁,窗外下着雪,屋里开着暖气。楚旭家里多半都是部队当干或执法部门的中层,地域文化及整体居高临下的格调与海派气质大为不同,罗亚多少有些不太适应,好在处处都有楚旭照顾。
楚旭比罗亚年长八岁,过了年虚岁三十三,用老法来说,是“三十三乱刀斩”的年纪。亲朋们则好心地劝两人趁热打铁,在今年把喜事给办了。罗亚随楚旭应承着,可能是大多数女孩的心理成长,过了二十五岁,她竟不自觉地考虑起结婚的事来,虽然楚旭没有再次开口提及,她也没有任何明示暗示,心中却是当作那么一回事打算的。因而饭桌上长辈们要求时,她丝毫不排斥。
平日鲜少旅游的罗亚,到了沈阳就和出笼小鸟般,在楚旭的向导之下四处游览。她也会调皮地朝楚旭的眼睛上哈两口气,然后等着楚旭睫毛上结出冰花来,乐呵呵地给他拍下照片,戏说是将来勒索他的筹码。楚旭每天就像带着一个小朋友,买吃的买喝的,伺候好了还要问一句“开不开心呀”,当然不管罗亚开心不开心,都要去儿童乐园与一大堆孩子一起坐火车和旋转木马,然后卖力地替她拍下每一个瞬间。
两人在当地也没少碰上幺蛾子的事,比如有一天罗亚吊儿郎当地穿着睡衣到楚旭父母所在的部队大院自留地刷牙看风景,一梳着麻花辫、穿着红棉袄的姑娘就跑来质问她为什么抢走了和自己青梅竹马的男人。她还没整明白前因后果就被楚旭的母亲拉进了屋,说是以后洗漱还是老老实实待屋内的洗手间。
后来她才了解到,楚旭在当地算得上是香饽饽,好多楚旭父亲的老战友都希望他能够成为自己的女婿。这一刻她那无比的虚荣心便骄傲地显露出来,再出门时,她就把自己打扮得山清水绿,但凡有年轻姑娘路过,她一定和楚旭缠绵一番。楚旭知道她那些小心思,也不揭穿她,任由她耍着性子,只顾配合便罢。
两周时间过得丰富而愉快,临走时,罗亚竟还有些小小的不舍。返航的飞机上,她的眼皮一直跳个不停,为了安心,她干脆靠在楚旭的肩上,从起飞睡到降落。为了不吵醒她,楚旭始终保持一个姿势,连机上点心也没敢吃。罗亚微眯双眼,看到推车送食的空姐那羡慕的眼神,还得意地朝楚旭身上挤了挤。
“晚上睡我家吧,明早我送你上班。”楚旭自输送带上取下他们共同的行李,牵起罗亚的手问道。
“好啊,你肚子也饿了吧?我做饭给你吃。”罗亚若有所指地笑道,“我记得速冻里还有点小排骨。”
“偶尔叫个外卖吧,这几天你玩也玩累了,好好休息休息。”楚旭宠溺地抚着她的长发,视线却定格在了远处刚下另一个航班提取行李的男人身上。
“怎么了?”循着他的目光,罗亚转身看见了芮籁欣与秦倩有说有笑地向他们走来,她下意识地搂住了楚旭的腰,而楚旭也在同一时间搂上她的肩膀。
“这么巧?你们也刚回来?”秦倩率先停下脚步笑道,“过年出去旅游的人还真不少。”
“唉,怎么国际航班也在这个航站楼?”罗亚注意到秦倩行李箱上的标签,扯开话题问道。
“哦,在北京转的机,我们定的航空公司上海直飞列支敦士登的时间不是很好。”芮籁欣解释道,“你们去沈阳玩了?”
“嗯,我本来就是沈阳人,虽然我父母都已经见过罗亚,但其他大部分长辈包括祖父祖母都在老家,总该带她回去拜个年什么的。”楚旭少有的斤斤计较在此时展露无遗,就算他再怎么不将芮籁欣放在眼里,都不乐意见到其对自己的女人依旧留有念想。他本不是如此小气的男人,可还是对芮籁欣留有抵触。就如同罗亚对孙虹的感觉一般,明知对方不构成威胁,但就是不喜欢、不待见。
“原来楚大队长不是上海人啊?难怪普通话说得那么标准。”芮籁欣唇角微扬,投去了意味深长的一瞥。
“嗯,沈阳是个好地方,芮律师下次要是有兴趣,可以去玩几天。”楚旭自然明白芮籁欣表情及言语中的含义,搂着罗亚的手无意识地紧了紧。平时不爱笑的他,竟不自觉地扯出一抹戏谑地笑容。今天的狭路相逢,没有所谓的勇者胜,只有胜者那纯粹的胜利——男人与男人之间对于女人的较量,不过看一个最终结果罢了。
“有机会一定去。”芮籁欣尴尬地笑道,“因为年后就是婚礼,秦倩的身子越来越不方便,所以我想趁过年的时候,提前度蜜月,时间上也好安排些。”
“还是你想得周到。”楚旭点了点头,看了眼心不在焉地罗亚,继续说道:“明天还要上班,那我们就先走了。”
“你们已经住一起了吗?”望着两人转身离去的背影,芮籁欣脱口而出,然而话音未落,他就后悔万分。这并不是他该问的问题,更不是他该关心的事。这样的问话,让在场的另三人都颇感意外。
是否住在一起,重要吗?楚旭与罗亚相视一笑,回首朝芮籁欣摆了摆手,并未回答他的问题。
“他们好般配啊!”秦倩突然的赞叹打破了一时的静寂。
“你也这么觉得?”芮籁欣似笑非笑地问道。
“难道你不觉得吗?罗亚既漂亮又能干,事务所好多律师都很喜欢她。至于楚队长,那可是我表姐当初憧憬的对象,优秀程度恐怕不是一般男人可以比拟的吧?”秦倩话中有话地说道。
芮籁欣不置可否地哼笑了一声,不再多说地牵起她的手向前行去。
“今晚你去不去?”罗亚刚按键锁车,便遇上了龚亦非和她的未婚夫。自从罗亚做了谢耀阳的助理后,龚亦非的未婚夫便有了独立处理案件的空间,同处一个部门,关系一直都较为融洽。
“去哪?”罗亚坏笑着快步行走。
“别跟我装哈!穿成这样摆明了就是要去的。”龚亦非冷声说道,“红包准备好没?”
“知道我会去还问。”罗亚脱下皮手套,朝龚亦非瞥了一眼。
“这不没话找话嘛!那你男人去不去?”
“芮籁欣没给他发请帖,给我的电子请帖上也没有注明要我携男友出席,所以……他不去,亲,你到站了。”罗亚指了指打开的电梯大门,“拜拜!”
来到自己办公室,罗亚发现里间的谢耀阳正一筹莫展地盯着电脑屏幕,看样子是在事务所熬了通宵一宿没睡。她放下皮包,小心翼翼地扣了扣谢耀阳的办公室大门。
“门没锁,进来。”谢耀阳依旧盯着电脑屏幕,翻了翻嘴皮说道。
“大哥,这门敞开着好不好?”罗亚无奈地走了进去,“您老这是怎么了呀?谁把你给欺负了呀?”
“呸!怎么说话的?”谢耀阳推了推鼻梁上的金边眼镜,没好气地说道,抬眼的同时,不由一个挑眉,“嚯!打扮得那么漂亮,相亲去?哦……今晚芮籁欣的婚礼……嗯……不错不错,直接KO新娘。”
“您老不去?”罗亚上下打量起领带歪斜、两眼惺忪、冒出胡渣连头发都蓬松凌乱的领导,强忍住嘲笑的冲动问道。
“没空。”谢耀阳不假思索地答道,十指迅速敲击着键盘,“塞尔莎国际听说过吗?”
“嗯,我们大客户之一的中寰的头号竞争对手,怎么啦?跟中寰有经济纠纷了?”说到公事,罗亚便来了兴致,拉开办公椅坐了下来。
“有个在塞尔莎国际的朋友,昨晚打电话给我,说遇上了大麻烦。”
“您在塞尔莎也有朋友呀?”罗亚怀着崇敬的目光看向谢耀阳。
“现在他们有一位来自日本的高层管理人员接到检察院公诉,涉嫌欺负少女儿童——”
“那就是刑事案件了。”罗亚理所当然地打断说道,看出谢耀阳表情中的异样后,她不由瞪大了双眼,“你不会是想把案子拦截下来,自己打?”
“我朋友没提要和事务所接洽,纯粹是冲着我来的啊!”谢耀阳理直气壮地答道,“况且也没有规定不能跨领域打官司吧?事务所管理章程里也就说到了业务人员有义务推荐相应专业的律师给相关案件,但没说是必须的啊!我觉得我个人完全有这个实力。”
“您疯了吧?这要是给其他人知道了,到时候下不了台怎么办?”
“你就不想打个刑事官司玩玩?”谢耀阳迷惑地说着,“我带你一起打这个官司怎么样?”
“一日本人欺负中国儿童,你居然还替他打官司!”罗亚立马拼了命地摇头,“要越轨打官司你自己一个人打,我才不奉陪呢!我不跟你扯了,赶紧回家洗洗吧,太毁你在我心目中的良好印象了!”罗亚鄙夷地瞅了瞅此刻形象实在有些抱歉的谢耀阳,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