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莫言散文新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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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旧“创作谈”批判(5)

我原来是想在 1990年前把《红高粱家族》的故事用一百万字讲完的,但很多临时冒出来的念头促使我写了一百万与红高粱家族无关的文章,这也许是福,也许是祸,而是福是祸都是命运使然,想躲也躲不过去。

技巧熟练,并不总是成就一部大作品的根本原因。有一些评论家总是怀念我的《透明的红萝卜》,认为我后来的作品不好,我个人很难同意这种判断,有眼光的读者也不这样看。

收到这个集子(《怀抱鲜花的女人》)里的,是我这两年里写的六个中篇,自我感觉良好,产生良好感觉的主要理由是:它们各有特点,而且都有很强的故事性。

不知是不是观念的倒退,越来越觉得小说还是要讲故事,当然讲故事的方法也很重要,当然锤炼出一手优美的语言也很重要。能用富有特色的语言讲述妙趣横生的故事的人我认为就是一个好的小说家了。

河水只有流动着才能新鲜,观念只有变化着才有活力,如果我能不断地批判自己的文学观,我的小说就可能常有新鲜的气息。我知道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至于能不能耐得住寂寞,能不能不赶潮头凑热闹,则基本是做人的原则,对写小说的法则影响不大。其实写小说也很难有什么一定的法则。就像很多先生说过的那样:我的下一部小说将是最好的。是不是真好很难说,但这点心劲儿还是得有,这也是小说师傅们不断演练的动力。

既然是创作谈,总要说几句小说观念的话,总要说几句我目前的小说观念。前边所说的“用富有特色的语言讲述妙趣横生的故事”虽然具体,但不太玄虚也就不“哲学”,显得我很没有水平似的,这不行,要把自己显得好像有点水平才好。于是就把前年为小说集《白棉花》作的序言剪贴在后:难以捕捉的幽灵我经常在梦中看到好小说的样子,它像一团火滚来滚去,它像一股水涌来涌去,它像一只遍体辉煌的大鸟飞来飞去 ……我不停地追逐着,有好几次兴奋地感觉到已经牢牢地逮住了它,但一觉醒来,立即又糊涂了。好小说的模样在梦中我可以描述,但清醒时却难著一言。除了必要的条件之外,逮住好小说太靠运气了。我连做梦都想着写出好的小说,可我始终未写出在我的梦中看到过的那种像火像水又像飞鸟的小说。我一直在努力逮住它。收在这本集子里的小说是我努力的记录。没逮住,但揪下了它几根羽毛。在努力中等待好运气。好的小说就像幽灵一样。有朝一日让我逮住你 ……也许我永远逮不住你 ……我总有一天要逮住你 ……冷静点,我。这就是我最新的小说观了。我预感到逮住一部好小说的时机即将到来。孩儿们,拼了吧!

三年后补记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