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因为当过“财神爷”
当兵十年,追随时尚,渐渐地喜欢和大家一样,起初矫揉久而自然地模仿少年的娇嗔和天真,恨不得拉住岁月的车轮,使青春如万里长城永不倒。这股妖风迷雾使我受益匪浅,因而在感觉上一直把自己看得很小很嫩,至今还顶花带刺犹如一掐冒水的小黄瓜,并常以此为阿 Q式的借口,原谅自己的低能和无出息。去年考入军艺后,有人奉承我年轻有为、前途无量,也就很舒服地接受了这奉承,自以为少年得志,鹏程万里。春节,花了三元六角钱买了一条处理的牛仔裤子箍住身体的下半截,带着豆蔻花开的良好感觉探家去,下了火车上汽车,下了汽车过小桥,小桥被发财心重的汽车压断了两条桥石,形成了一个豁口,站在旁边的石条上,正好从这个豁口里打水。桥下被人在冰上砸出了一个洞,洞里的水很蓝。我一踏上小桥就看到一个妇女在打水。她留着由女八路兴过来的二刀毛头,上身穿一件鲜红的大棉袄,下身穿一件油晃晃的黑棉裤,赤脚穿着一双白色的塑料凉鞋。天并非不冷,桶里的水溅到桥石上,立即就结了冰。我看到了她的从白凉鞋里露出来的鲜红的脚后跟,心里很有点那个。在文学系里受到的教育往往使我夸张地观察生活,所以我发现了她的通红的脚后跟。也许是感觉到后边有人看吧,她猛地转过身来,胳膊弯子上挎着扁担,扁担钩子钩着水桶,水桶淋着水在空中转了一个圈,划出一条冰冷的弧线,然后砰地一声礅到桥石上。她看到了我的脸时我也看到了她的脸。
“是你呀,‘财神爷’!”她大声地吆喝起来。
“哎呀!”我惊叫一声,有些装腔作势,紧接着说,“冬妹,十年没见了,不是你叫我,我还真的不大敢认你了。”
“可不是怎么着,您现在是大军官,怎么敢认俺呢?”
“这是哪里的话,
“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你变得太厉害了。 ”
“难道你还没变?看你那一脸褶子,看你那副虾米腰,可我还不是一眼就把你给认出来啦?“她轻蔑地说,“你不就是闯好了吗?不就是穿上了一条包腚裤子嘛!“我满脸发烧,嘿嘿地干笑。她野蛮地笑起来,笑过,说,“看你这副熊相,扔了二十数三十的人了,竟然还会脸红。咱姊妹的情分不是一天两天啦,你管什么都忘了,也不会把我带着你去装财神爷那个大年夜忘了吧?““怎么能忘了呢?”我搔着脖子说。“走吧,”她跺跺脚,冻得邦硬的塑料凉鞋啪啪地响着,说,“别戳在这里了,就像演《桥头会》似的,让俺孩他爹看到,没准儿又要揍我。那块死熊,疑心大得很,看到我跟谁说话就以为我跟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