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对视了片刻，那妇人先哆哆嗦嗦的开口了：“小，小姐？”
冯海安眉头一皱，“你是谁？”
“小姐，你……你是人，还是鬼？”那妇人非常害怕，人却朝这边靠近了些许，眼中死死压抑的，除了惊惶，还有唯恐一旦释放，就会幻灭的惊喜。
“我怎么知道，你到底是谁？”她不耐烦的又重复了一遍。
那妇人一愣，落下泪来，这声音千真万确是小姐的，小姐没死？
可小姐话语中的气势比老夫人，夫人还威严，分明又是陌生的。
“我是小姐你的保姆，范妈妈呀，你连我都不认识了？”那妇人两腿战战的，已蹩到小床边，伸出一只颤抖的手，很想摸一摸她，又拼命忍住。
“保姆？”困惑中，冯海安的双眼又抛出一道寒光。
那妇人挽着发髻，别着白花，穿着的衣服，也跟自己一样，款式古怪之极，身边根本没人穿过，倒像是电视里古装片的服色。
这是穿越了？
结合她之前对现在这副身体的感知，一个荒谬的念头，击穿了她的脑袋。
没错，这个念头是荒谬绝伦，可她身为A国华人帮派一代大姐大，虽然只活了二十二年，已见多了无数凶险离奇的事件，这点脑洞她还是有的。
于是朝那妇人勾了勾食指，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正常、温和一点点。
“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是……”
她抬手之间，烛影又是一晃，把两人的影子，映照在墙壁上，形状扭曲诡异，那妇人反而欣喜的叫出声来：“小姐，小姐，你有影子，你，你不是鬼，你没死么？”
她侧头一看，果然墙上映着影子，而被温情、惊喜战胜了恐惧的妇人，已扑上来，一把抱住她，嚎啕大哭。
满嘴什么“观音大士，夫人保佑，天可怜见”的，把她哭的又是心烦，又是糊涂。
“够了，别哭了！”
“啊！”
在她活着的时候，除了老爸，还没人敢违抗她的命令，果然低叱声中，那妇人一个激灵，止住了哭声，只是仍抱住她的肩膀，舍不得放手。
“现在，回答我第一个问题。”她竖起一个手指，“我是谁？”
因为太激动，那妇人结结巴巴，连比带划的，才把情况说了个大概。
原来，“她”所处的，是一个战火纷飞的乱世，脚下踩着的，是“大夏朝”的边境的国土——蒙州。
而“她”的闺名叫做顾盼，才十六岁，是蒙州总兵顾天铤嫡出的女儿，母亲难产而死，这位抚育“她”十五年的保姆范氏，便是当年母亲的陪嫁丫鬟。
顾天铤在边境屯田练兵，半年未归，府中主事的，是后母马氏，而这位马夫人，因为膝下没有子女，所以越发不喜欢这个嫡出的女儿。
昨天早晨，顾盼在府门外，施舍了一个年轻乞丐半碗饭菜，说了几句安慰的话，又给了几个铜板。
被马夫人知道了，叫去狠狠训斥，又用家法责打，说是堂堂总兵小姐，如此不知廉耻，连街头的乞儿都想勾搭，等老爷回来，马上寻一户人家嫁了，省得将来做出丑事，丢人现眼，玷污门楣。
“她”性格懦弱，受了这番羞辱，回房就悬梁自尽，范氏悲痛欲绝，本想一起寻死，可又不甘心小姐死了还担着污名，只能暂时守着灵堂，指望着老爷早些归来，诉清其中原委。
府中也有同情这位嫡小姐的，但畏惧马夫人威严，只有范氏和另一名小丫头，在这里守夜烧纸，没想到哭到半夜，“她”突然活了，当场就把小丫头吓的落荒而逃。
居然是这样？
纵横江湖，呼风唤雨的大姐大，穿越到了一个小可怜、倒霉蛋身上？
她，姑且叫作顾盼吧，抬手摸了摸脖子，果然有半圈热辣辣的浮肿，微微疼痛，不觉拧紧了眉头。
但下一秒钟，不甘心的表情，就被一抹自嘲的讥笑取代。
居然色令智昏，被漂亮男人骗倒，不仅丢掉了爸爸传下来的一切，连性命都没有了，谁是真正的小可怜、倒霉蛋，还两说呢。
见她神色变化，吊着眼梢，冷冷的笑，完全不像小姐平常的样子，范氏越发不安，鼓起勇气问：“小姐，你饿么，我去厨房热一碗粥来？”
“不用了。”顾盼跳下床，脚上只着袜子，走出门去。
再怎么伤心丢脸，也是上辈子的事了，既来之，则安之，好歹把这辈子的情况摸清楚。
门外是两丈见方的庭院，中央是一处小小的莲池，铺着半池子残荷败叶，剩下半池子水，在清冷的月光下，仿佛一面残破的镜子。
顾盼站在池边，在池中看见一张娇怯的脸庞——柳叶眉，大眼睛，高高的鼻梁，尖尖的下巴，她摸了摸脸，镜中少女也跟着摸脸，她龇牙扮鬼脸，少女也依样画葫芦。
好吧，这张脸她还算满意，只是一阵夜风吹来，寒意透骨，让顾盼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抱紧双臂。
脸蛋挺漂亮，可这副身体太单薄了，一定要好好练练，就算是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她也决不受人欺负！
突然，一阵糟杂声迅速由远而近，火光扰乱了池中宁静的月色和丽影。
明晃晃的火把照亮了整个庭院，照亮了拥挤在月洞门外的一群人，也照亮了顾盼苍白的脸颊。
顾盼抬起下颌，用一种冷静、傲慢的姿态，睥睨那群人，目光所到之处，又引发阵阵恐慌的惊叫。
“有鬼，有鬼！”
“诈尸了呀！快，快请道士来！”
“莫慌，莫慌，快保护夫人，我带了蒜头和桃木剑！”一名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勉强压住慌作一团的人群，又拉上两三个粗壮家丁，挤在一起，慢慢挪近几步，高举火把，来照顾盼的脸。
火光刺眼，又灌了满耳嚷嚷声，顾盼嫌恶的扬起柳眉，视线精准的锁定了躲在一排婆子、丫鬟身后的肥胖妇人，她服饰华贵，但衣衫不整，头发散乱，显然也是仓皇赶来。
“你，就是马氏，这府里的老大吗？”顾盼尖尖的指头，直指胖妇人的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