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大明紫磨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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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栖居变贵人(三)

人在世上练,刀在石上磨。

宜郎经过这段日子历练,待人处事成熟许多,此番再次来到豪华的天兴酒楼门前已无拘谨之感。他见看门的伙计不是上次那一位,心情更加宽松。正欲上前开口,哪知这个伙计却抢上前来,神色紧张地先朝他作揖道:“敢问公子可姓韩,就是上次来找我家老板的韩公子?”

宜郎一愣,拱手答道:“在下韩宜郎正是求见皮老板来的。”

这伙计一听竟激动得扭头朝店内喊道:“韩公子来了!”又连忙接过宜郎的包裹,口中急促说道:“上次小的在大厅内见过公子一面,后来寻找了几条街道也未追上,直把小的们急坏了。公子快请进!小的这就领着去见我家老爷!”

此时大堂内七、八名堂倌都喜上眉梢,似迎接贵宾一样,向宜郎哈腰作揖。其中一人已飞快通报去了。

宜郎未想到会出现此种情景,心存疑惑地跟随着看门伙计绕过屏风,走进大堂后门,沿着曲廊穿过花圃,来到装饰同样豪华气派的后楼。这栋后楼主要是为有钱的客官住宿下榻的场所。宜郎曾于夜间探视过,对此处地形亦知一二。

正待走进后楼大门,却见门内已快步走出一位衣着华丽、身躯微胖的老者。看门伙计急忙弯腰禀报道:“皮老爷,韩公子来了!”

皮老板呵呵笑着打量了他一眼,抬手抱拳道:“幸会、幸会!公子可真急煞老朽了!上次只因老朽贪睡晏起,传话晚了片刻,加上伙计行事不慎,造成公子负气而去。说来实是老朽的罪过!幸好公子大人大量,宽恕了老朽,否则老朽真的含愧于心、寝食难安了!”

宜郎急忙揖道:“皮老爷言重了!晚辈一介布衣,冒昧求见叨扰,心下已是不安,不料却受如此厚爱,实乃不胜惶恐、不胜感激!”

二人寒喧一番,皮老板便领着他走进后楼大门,来到楼上一间陈设过于奢侈的套房里。有婢女端上热茶,退出时按照皮老板吩咐带上了房门。宜郎惦记着义父的叮嘱,忙从怀中取出那面朱红色小木牌,递给皮老板,道:“我义父让晚辈将这件信物交给皮老爷过目!”

这木牌乃天然朱红木质,坚硬如铁,上端钻一小孔,系有一束细细的金链;木牌一面刻有既像灵芝草状,又似篆书的“朱”字;另一面刻有一个魏碑体“令”字。两面字体入木三分,金粉嵌入沟痕,做工精细。除此之外再未见有甚特别之处。宜郎这些日子虽反复端详、揣摸,却猜不出木牌上的“朱”字与“令”字寓含何意。

此时一见木牌,皮老板却面容肃穆,赶紧站起,双手接过,仔细看了看,便将木牌恭敬地交回给宜郎,然后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口中说道:“老仆皮天兴叩见公子!我家主人前几天因等你不及,已到下江办事去了。他让老仆转话于你:这段日子江湖上颇不平静,不要急于寻查仇人,没有什么意外就安心留在店中,等他回来再作计较。”

宜郎乘他说话间已慌忙将其扶起,心中疑惑这块木牌何以让皮老板这般恭敬。因得知与义父错过相聚机会,一时只觉失望得很,不由讷讷问道:“皮老爷可知我义父何时归来?”

皮老板答道:“老主人只说沿江东行,查几件事情。依老仆推测,既让公子在此等候,一两个月内应能返回。”说着走到内室门前,推开房门道,“公子的卧室及一应物品早已备好,待下人送来热水洗漱更衣,老仆再为公子接风如何?”

宜郎犹豫答道:“晚辈是想寻我义父,既然近日难于相见,岂敢在此居住打扰!等义父回来后再叨扰前辈不迟!”

皮老板闻言急道:“公子此言差矣!老主人既是你的义父,又赐于你紫芝令,你自然就是此店的主人。你若不在自家店中居住,岂不要陷老仆于不忠不义之境地,让我日后如何回复老主人?”

宜郎一听“紫芝令”三字,恍然记起义父在江湖的名号就是紫芝客,才知这木牌原来是义父的令牌,心下闪过一丝惶惑。此时见皮老板言辞恳切,显见对老主人仍然忠心耿耿,心下不由暗暗敬佩这位前辈的为人,当下应允并再三谢过。

皮老板却恭声说道:“日后公子对老仆及下人们不必客套,我等侍候公子实乃份内职责。”宜郎心下惶恐,连声道:“不敢、不敢!”这时,皮老板已叫来两个堂倌向卧室端进澡盆、热水,另有婢女捧来一大摞簇新的各色绸缎衣袍。皮老板嘱其浴后挑一套合身的换上。

待众人退去,宜郎这才走进里间卧室,却见卧室一色绿锦织毯铺地,一色乌木器具,端的是官商豪贵歇息之所。虽已是春暖时节,房内仍烧着一盆炭火,自是怕其洗澡着凉。

宜郎好久未洗热水澡,此时便在屏风后痛快地洗漱一番。澡毕,本想换上自己的那套粗制布衣,又觉既然栖身于此,不穿皮老板准备好的衣裳亦是不妥。便将那黑布袋裹住的紫磨金镯仍藏在腰间贴肉处,挑了真丝白绸内衣和缎织绣边淡蓝袍,一试居然合身。对着桌上的铜镜上下端详,心里自是舒畅得很。

少顷,皮老板率伙计端来酒菜。菜肴之名贵稀奇直令宜郎暗叫惭愧。除清炖鲥鱼、红烧鸭掌等几碟菜叫得出名称外,其它几样菜肴闻所未闻。那一小坛酒则是当时名播天下的金华东阳酒。

明代的酒以东阳、麻姑最为名贵。东阳酒乃用麸面、蓼汁酿造,色呈金黄,香味浓郁。饮之至醉也不口干、不头痛、不作泄。然宜郎于酒道不知薡蕫,现皮老板把盏作陪,推辞不过,干了一杯,只觉蓼味辛涩,还不如潜山酒店店主酿制的白酒好喝,不由暗暗皱眉。

饮之半酣,宜郎方渐渐品出滋味,乘着酒兴,便将如何上蛟龙帮作客,如何巧遇粗鲁大汉干莫,又如何担忧干莫等细情说将出来。

皮老板喜道:“公子明日就可将那干莫叫过来住。老主人临行时说过与那叫干莫的粗鲁汉子比试经过,并说他为人纯仆,武功足可跻入一流高手之列。现真能践行赌约找到公子,甘当奴仆,自然表明此人重诺言、讲信义。有他与公子作伴护驾,老主人定会宽心许多。”

宜郎谢道:“既然前辈恩准,明日我就去说说看。只是干莫行事懵懂,不谙礼节,晚辈担心在此会惹事生非。再者他饭量极大,徒增酒楼开销。晚辈实感不安。”

皮老板笑道:“这酒楼一天需应酬数百位有钱财有身份的客人,每天进项几百两。老仆孤身一人,积蓄银两就为孝敬老主人的,侍奉几个人吃饭算得了什么!只是公子担心他惹事生非倒还值得一虑。这酒楼上至州府衙门的大小官员,下至江湖各门各派人士,都常来光顾。若他莽撞任性引出事端来,老主人那里确又不好交待。不过离此不远处老仆尚有一住宅,只是简陋、冷清了些。就让他在那居住可好?”

宜郎忙道:“如此甚好,我也住不惯这样奢侈的房间,与他在一起也好将义父教给我的江湖规矩让他懂得一些。”

皮老板却为难道:“公子要住那里便不妥当了,我已年迈,早想跟随老主人入山隐居,享享清福。我听老主人说过你的身世,倒想让你熟悉这酒楼生意,将来你报了父仇,自可继承老仆的酒楼,在此安居乐业。”

“这可万万使不得!”宜郎吓了一跳,急道,“晚辈出身卑微,只适合干些粗活。况且我与前辈素昧平生,岂敢受此大恩!”

皮老板叹息一声道:“公子既是老主人的螟蛉子,当然也是我的少主,岂能说是素昧平生?再说这酒楼本来就是老主人的。”说到这里他欲言又止,旋即转过话题,“此事日后再议。请公子收下这本拳谱,闲暇时看看。”说着小心从怀中取出一册发黄了的薄本,双手递给宜郎。

宜郎连忙站起恭敬接过,一看薄册封面上写有《飞禽逍遥拳》字样。他未曾听义父说过这种拳法,但从皮老板郑重神态揣度,猜此不是普通拳谱。心下一时颇感不安,不由面带惭色,说道:“前辈授此厚礼,晚辈受之有愧,这该如何报答?”

皮老板摆手道:“这册拳谱是老仆三年前偶尔得之,因其拳法大多属猛禽空中搏击招式,非内力深厚者无法驭空习练,所以放在老仆身旁也无甚用处。那日老仆献给老主人,是他老人家特意让转赠于你。这乃是老主人的一番美意!不过这拳谱是在拆除一幢唐代老宅时,工匠从屋脊檀梁缝隙中发现的,想来珍藏年代已久,当今江湖尚无人会此拳法。老主人阅后拍案称奇,称此拳法竟如专为公子而创,说你身怀神功,拳法却尚欠火候,嘱你早晚练习此拳,或许能够大成。”

宜郎闻听只好再三拜谢,心中对义父这般关爱自是激动难宁。

第二日一早,宜郎便去蛟龙帮九江堂邀请干莫过去居住,不料干莫已与乔达、杜大雄和于明称兄道弟,打得火热,哪肯离开。一口一声小主人的央求他在此多呆一些日子。乔达等人也在一旁说情。宜郎自也不便强迫,只好反复叮嘱他要向乔堂主等人多学点江湖礼节,不可独自外出,以免招惹是非。又请乔堂主费心照看,并告诉了自己的住处。盘恒了半日,这才独自回到天兴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