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知识关于心灵的,有两部分:一部分探讨心灵的本体或性质,一部分探讨心灵的能力或功用。属于第一部分的为心灵原始的研究,他究竟是天生的还是外来的,在如何的限度内他不受物质公理的拘束,与同他的永不消减和其他各点,关于这些,勤力探讨的程度未见得高过说法纷歧的程度,因此那里所有的工作,看来似乎是一个迷阵而不是一条通路。可是,虽我以为这种知识,即照自然的状态“不借显示之助,”也可予以比向来更真切与确实的探讨,但是到了最后,要以宗教为界限,要不然,他就会受到欺骗与迷惑。因为在创造各物的时候,心灵的本体不是从天与地的质量中提取出来,却是直接由上帝输入人身的,所以除却偶然之外,他不能受到关于天与地公理的拘束,那些公理是哲学的论题;因此关于心灵的性质与情状的真实知识,只有从给予他以本体的灵感中可以得来。关于心灵的这一部分知识有两种附属物,预示于催眠,这些照向来处理的方法,只发出了妄谈而没有燃着真理。
预示很早与很适当的就分为人为的与自然的:人的心灵据凭证来预言,以朕兆为他的征候,为人为的预示;人的心灵不借朕兆的诱导,以内蕴的能力得到一种预感,为自然的预示。人为的预示有两类:或是他的凭证与种种原因的演绎组合在一起,这是属于理智的;或是只根据结果的相同,这是属于经验的。这里面在后的一种多半涉于迷信;如同异教对于祭牲之检察、鸟的飞翔、蜜蜂的移巢这些解释;于迦勒底的占星术,和这一类。人为预示的各类,分散在各种学问中。天文学者有他的预示,如同阴于交会,各行星在同一时间的位置,薄蚀之类。将帅有他的预示,如同关于死亡、平复、疾病之征候与结果。政治家有他的预示,这里是一个待价的城市,他一得到了买主就会降服的”;这种预示,不久就先在西拉,后在该撒身上实现了。所以这些预示现在都无关涉,应该把他们各归于他们所隶属的科学。我们现在所讨论的却是从心灵内在的性质中发出的预示;这种也分为两类,原始的与注入的。原始的预示是根据这类假想,就是说心里在集中,而不是分散在身体的。各机构的时候,是有一点前知能力的;所以这种大都出现于睡眠与催眠状态中和将死的时候,在清醒的知觉中是较为稀有的,并且常为那些使心神凝聚的禁戒与仪式所诱导与促进。注入的预示是根据这种见解,就是说,人的心灵,同镜子一样,应该能够从上帝与神灵的前知上得到光明;对于这种,上面所说的禁戒于仪式有同一的诱导力。因为心灵的脱离一切外缘是最易受到圣灵注入的一种境界;不过在这种情形之下,总带着热忱与兴奋而不是同在另一种情形之下那样的有着一种安息与沉静。
催眠是想像影响,想像者本身以外人身的力量与动作;他对想像者自身的力量与动作,我们已在适当的地方说过了。帕拉色勒学派与假设的自然魔术的信徒,会过分夸大想像的力量,以为他与对于奇迹示现的信仰的那种力量大概相同。其他的人,较近实际,看到物神秘的工作方法,尤其是人体与人体间的传染,的确以为这是合于自然的,就是精神与精神间也该有着传达与感动,不借官觉的居间;因此就发生了摄制的精神,信赖的力量,与同此类的见解,与这连带发生的是如何可使想像增高与强固这一种探讨:因为如果强固的想像是有力量的,那么如何使他强固与增高是要紧的了。这里就间接的与很危险的进来了大部分仪式的魔术的一种辩护。因为这种仪式,并非因为同恶魔有何默契的或正式的约束,却只用他们来加强使用这类东西的人的想像;如同罗马教会说偶像能固定在他们面前祷告人的思想与增高他们的信仰。但是据我的意见,如果我们承认想像是有力量的;而仪式能使想像加强,并且他们的使用是诚意的与有意的为着这种目的;但我仍以他们为不合法,因为与上帝给人的第一个诫令违反,“你必汗流满面才得糊口”。因为他们把上帝叫人要用劳动的代价去购买的那些可贵的效果,认为可以从几个容易与懒懈的仪式来获得的。关于这些学问里面的缺陷,除了这种一般的缺陷之外,就是说,没有人知道这里面有多少是真实的,多少是虚空的,我不过多所声述。
关于人心灵能力的知识,可分为两类:一类关于他的了解与理智,一类关于他的意志嗜欲与情感;第一类生出决定或判断,第二类生出行为或实行。想像在评判的与执行的这两种范围以内,都是一种居间者或传达者。因为感觉在理智未曾判断以前先传达于想像:理智在判断未曾执行以前也先传达于想像。想像是总在受意志指挥的动作之前的。不过这个想像的只奴斯“日神”具有两个不同的面貌:他向着理智的面貌有着真的印像,向着动作的面貌有着善的印像,但这些总是两个面貌,“同姊妹的面貌一样。”可是想像却不是仅为传达者而已;并且还在传达的任务外授予了,或少说也篡取了不少的权能。亚理斯多德会很好的说过,“心灵对于身体,有同主人对于奴隶那样的管辖权;但是理智对想像有同行政官对自由的市民那样的管辖权”;这种市民,也许有日他自身也为行政官。因为我们看到在信仰与宗教的事件上,我们常把想像增高到驾于理智之上;这就是宗教所以总用比喻、先兆寓言、幻象、梦境来达到人的心灵的,并且,在同足以装饰与隐蔽事物真相的辞辩,与其他同类印像所能为的劝诱里面,对理智最大的力量,是从想像来的。可是,因为我不能找到确系适当的属于想像的学问,我觉得没有要变更上面分类的理由。因为诗泳只有想像的一种乐趣或游戏,而不是他的一种工作或任务。即使他是一种工作的话,我们现在也不是说想像在自然中的能力,与同使他强固的方法,我们已经在关于心灵的意见里说过,那里是他最适当的隶属所在。最后,以想像的或暗示的理智,虽然是修词学的论题,我想最好还是把他归于理智的技术。因此,我们就以上面的分类为满足,就是说,人生的哲学有两部分,一种是理智的,一种是道德的。
人生哲学的理智部分,在大多数有才智的人看来,是各种学问中最少兴味的一部分,而且看来无非是微妙与难以处理的一个纲。如同有人很恰当的说过,知识是心灵的食物;所以在人对这种食物嗜欲的性质上,多半的人是同在沙漠中的以色列人的好嗜那样,他们都愿意回到的肉锅边去,而不是吃厌了。有些食物,虽然是天上降下来的,但是看来总没有肉那样的富于营养与能够长力。因此,人寻常喜欢富有血肉的各种学问,如同政治史、道德、政治;人的喜嗜、称誉、幸运都在这些上面旋转着,且与他们有频繁的关系。不过同是这一种干燥的光明,却可以使多数人水样的与柔软的天性坼裂而与他们不投。但是照物的真价值来讲,理智的学问实是其他各种学术的总论;因为如同亚理斯多德很适当与很好的说过“手是工具中的工具,心灵是形相中的形相”所以这些也可以很正确的说,是学术中的学术,他们不仅指示并且还能证实与加强。
关于心智的技术,依他们的目的,分为四种:人的工作是发明人所寻求或提出来考虑的东西;或是评判那已经发明的;或是保管那已经评判的;或是传布那已经保守的。因此这些技术也必须有四种:探索或发明的技术;审查或评判的技术;保管或记忆的技术;发表或传授的技术。
发明术有很不同的两类:一种是关于技术与学问的:一种关于语言与辩论的。第一种我认为缺乏;如同在编制一个人的遗产目录时,账下并无现钱一样。如同金钱可以换取所有其他各物,这种知识也是可以传得其余一切的知识。如果我们忽略了发明与发现的技术,那么不能再发现新的学问也不足怪。
知识这一部分现尚缺乏,据我的意见,是显然无疑的;第一,论理学并不以发明各种学问,或各种学问的原理自居,却以“我们只能信任各种学问的专家”这么一句话就把他略过了。色尔塞斯讲到医生的经验派与武断派的时候曾郑重地说过,“是先找了药物与疗法,然后再去讨论他们的原因与理由;不是先找着了原因,然后倚着他们的光明,再发现了药物与疗法。”柏拉图在他的西依体忒对话集里很好的说着,“个别的事例是无限的:而较为高度的通说也不能给人以充分的指示:使专家自别于非专家的一切学问的具体是中间的命题,这些,在每一种学问里面,都是从流传与经验中得来的。”因此我们看到那些讨论发明与原始的人才,都说他们是由于偶然而不由技术,总说他们是由于鸟兽鱼虫而不由人。他带来疗病的白藓,这是他从克利特田野中仔细觅来的,粗糙的梗茎绕了生毛的叶子。叶间有花,花什紫色。凡是受过伤的野羊都认识的,这种确实有效的药物,用来取出那锋利的刺,而使痛苦减少。所以,埃及神庙里的神像没有几个是人形,却几乎全部都是兽形也就无足怪了。那埃及全国所尊奉的阿纽比斯“司冢墓的神”与每个异状的怪物云云。如果你更喜欢希腊的传说,把最初的发明归于人类,但你恐怕仍以为伯罗美修“火发明者”是先击了火石,才觉得光焰的奇异,不是他第一次击火石就料定有火焰出来。因此我们知道西印度群岛的伯罗美修是同欧洲的火的发明者没有互通消息,因为在那边那最初发出火焰的火石是很稀少的。所以后来人似乎是因野羊而得到外科手术,因夜莺而得到音乐,因红鹤而得到医学的一部分“因此鸟以海水灌肠,”因水汽冲开的罐盖而得到艺术,或是大概都因偶然或任何其他的事,而不是因论理学,而得到学术的发明。味琪尔所说那种发明的样子,也并没有很大的不同。“熟练可以逐渐椎打出各种技术来”。如果你仔细看他所用的字,这就是畜类所能用与实际用着的方法,就是为保持生存绝对的必要所驱迫,永续的注意或练习一件事情,因为西塞禄很确当的说过,“加于一件事情的熟练,往往比自然与技术的成就更多”。所以,如果对人有人这样说过“为需要所驱迫无休止的工作,何事不可为”,对畜类也有人这样说过,“谁教鹦鹉说您好吗!”乌鸦在天旱的时候,在空树中见到有水,是谁教他衔了石子填入,使水上涨,叫他可以喝着!谁教蜜蜂飞渡大海般的天空,去找从很远有花的地方又回到他窠里的路!谁教蚂蚁去咬他埋在蚁穴里的每粒谷子,要不是这样他就会生根长起来!再加“椎打”这个字,含着极端困难之意,与“逐渐”这个字,含着极端迟缓之意,这就是我们刚才所说的情形,甚至在埃及的神灵之中,关于发明的事情,那里没有多少留给理解的能力,没得一点留给技术的本联。
第二,论理学家所说,并且是为柏拉图所熟知的,归纳法,可以说各种学问的原理与从这些原理里面演绎出来的中间命题都是凭了他发现的;他们这种归纳方式,我说是完全误谬与不中用的:他们的错误更显得可耻,因为技术的本职是在使自然完美与增高;而他们却相反的损害、妄用、与玷辱了自然。凡是注意观察心灵如何收集知识这种露珠,好像诗人所说的“气体的蜜这种神的赠予物”,从自然的与人为的各种事例,仿佛从田野与园圃的花里面把他蒸馏与创造出来,凡是注意观察这种情形的人,就可以知道心灵自身天然的能够处理与运用一种归纳法比这些人所说的好得多。因为列举了许多各种事例,没有遇到反证,就下了结论,是算不得结论,只好算一种猜测;因为,(在许多题目上,)看了所有的这些例证,哪个能够断言在那相反的方面不会还有尚未发现的例证存在?仿佛撒母耳就以看了走过他面前的那些耶西的儿子为止,而漏去了那在田野里的大卫。老实的说,这种方式是如此的粗疏,所以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一件事,说处理这类事情,机敏的才智竟能把他们向世界提出,但是他们却急遽的就达到了他们的论理与意见上,而对于个别的事例有傲然不屑之色,他们把这些不过当作清道与传召的人用,来把闲人赶开,这样好给他们的意见让出走路与地方来,不是拿来作他们的正当用处。看到引诱的步骤在神圣与人生的真理上的完全一样,真可使人感到一种宗教上的惊异,因为如同在神圣的真理上人不肯以孩提自居;人在人生的真理上,也把对我们所说的归纳法的注意,看作第二种的孩提或幼稚时代。
第三,即使承认有几个原理是以正确的归纳而成立,但这是一定的,就是关于自然的现象,不能从这些原理里以三段论法去演绎出中间命题来,就是说,不能以一个中间名词来试验与证明他们是大前提必然的结果。固然,在通俗的科学中,如道德、法律、与这一类,甚至在神学中这种方式或可有用;在自然哲学中,也是这样,把他用来作为论辩与可以满足他人的理由,“这种可以得到同意,却不能产生结果”,可是自然与其动作的微妙是不能以这些拘束去缚住他的。因为论辩由命题而成,命题由字而成,而字无非是事物通常观念的通行符号。这种观念,如果是粗率与随便从各种的事例里收集拢来,那么无论对于结果或论辩或是对于命题的真确如何悉心审察,都不能纠正那种错误,因为那是在第一步的消化中。所以还并不是没有理由的,就是这许多卓越的哲学家都变为怀疑派与柏拉图派,否认一切知识或了解的确定,以为人的知识只及于表面与或然性。在苏格拉底身上,这句话固然认为是一种讥诮,“他以假托无知识来冒窃有知识”“谓以知道的作为不知,这样可以使人以为他连那真不知的也知道了”。因为他常轻视他的知识,为的是要提高他的知识,同泰比留斯接位初年的奇想一样,他要统治但不肯承认这么多。在西塞禄所信徒的后期柏拉图学派中,这种说人不能得到确定知识的意见,不是诚意遵守的,因为善于口辩的人大概都人了这一派,这些人好像是因娱乐而游行,不是为有目的地的游行。但是在怀疑派与柏拉图学派里,的确都有好些人单纯的与诚意的信守这种意见。但这就是他们最大的错误,他们以感觉为不可愚信。这些,据我的意见是足够证明传达事物的真相。虽然不是直接的,却是用了器械的辅助,把太微妙而为感觉所不能知的事物引导与驱迫到能够为感觉所知的结果上,与同其他类似的辅助。但是他们应该以不可愚信归于智力的薄弱,与归于混感觉的传达来推断的那种方法。我说这句话并不是轻看人的心智,却是要把他激起来去寻求帮助。因为没有人能够仅凭手的稳熟画出一条直线或一个完全的圆,有了界尺或圆规为助,是可以很容易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