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湖南乡音浓重,在湖南的方言中"N""L"不分,因而在读英语时,常常出现把"night"(夜晚)念成"light"(光、亮)一类误读。每当此时,他就像个谦恭的学生,听我讲解发音要领,随着我的领读,反复练习。他不像有些人学外语,念错几次,便羞得张不开口。始终是爽爽朗朗地大声念,坦坦然然地大声改。
毛泽东学英语的方法也与众不同,他不是从初级课本到中级课本这样读。而是根据自己的特点,从读新闻、时评、政论入手,逐步学习理论文章和经典著作。如《矛盾论》、《实践论》、《毛泽东选集》第四集、《共产党宣言》、《政治经济学批判》等英文本。不仅如此,有些经典著作反复阅读,《矛盾论》英文本学过三遍,《共产党宣言》英文本也读过不止一遍。《矛盾论》、《共产党宣言》英文本,他在每页的空白处都用蝇头行草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注解。每读一遍便又注解一遍。
勤奋的努力,到晚年他借助字典可以比较顺畅地阅读英文版政论文章和理论图书,但对文字比较艰深的古典著作读起来还有困难。至于英语会话,因为年事已高,乡音难改,他只能说几句简单的应酬话,用英语对话还不行。作为1个高龄的领导人,能做到这一点已很不容易了。
广收博览离开学习英语,"先生"与"学生"的关系就完全倒了个儿。对秘书,毛泽东只明确任务,从来不画任何框框,不做任何硬性规定,更无须事事请示,而是放手让我工作。因此我工作起来比较大胆,心情舒畅。
初到毛泽东身边,我的任务主要是阅读大量的文件、电报、报刊、资料等,研究国际形势和动向;帮他筛选文件、电报、资料;有时口头,有时写成书面材料,综合汇报。我因为除了秘书工作,每天给毛泽东选送文件,汇报情况外,还经常和他一起学英语,因此,接触多,交谈也多,谈话的话题也非常广泛。他总喜欢提出问题同我交谈,经常提出世界和平与战争的前景、世界格局与力量对比的变化、世界的主要矛盾、中间地带、地区形势、各国政治、经济形势及对外政策等问题,边谈边议。有些问题我一时很难答复。譬如,他提出,你看当前和平的可能性大,还是战争可能性大?和平力量大,还是战争力量大?到底是社会主义国家怕帝国主义国家多些?还是帝国主义国家怕社会主义国家多些?他总是根据客观形势做出具体分析。在交谈中,他总是鼓励我大胆地谈自己的见解,我逐渐意识到他不满足于我向他反映情况,而且要求我从理论上做出分析,从战略上进行思考。
1957年8月4日毛泽东给我写了一封信:"林克:请找列宁《做什么》、《四月提纲》(1917年)两文给我一阅。我这几天感冒未好,心绪不宁,尚不想读英文,你不感到寂寞吧!你可看点理论书,你需要学习理论。兴趣有,似不甚浓厚,应当培养,慢慢读一点,引起兴趣,如倒啖甘蔗,渐入佳境,就好了。供参考。"《做什么》一文,今译《怎么办?》是列宁1907年撰写的一篇著名文章。文中论述了恩格斯论理论斗争的意义,特别强调了"没有革命的理论,就不会有革命的运动","只有受先进理论指导的党,才能实现先进战士的作用。"《四月提纲》是列宁1917年提出的号召苏维埃夺取政权的纲领。
毛泽东的信,对我既有鼓励,又有鞭策,循循善诱,期望甚殷,对我触动很深。
同年10月2日,毛泽东又给我写了一封信:"林克:多日不见,有些寂寞吧?钻到看书看报看刊物中去,广收博览,于你我都有益。略为偏重一点理论文章,逐步培养这一方面的兴趣,是我的希望,年纪大起来了,是下苦功学习的时候了,但以不损害健康为原则。请你找一部《六朝文挈》及其他六朝人各种文集给我为盼!"1957年以前我主要分管国际问题。此后,毛泽东又要我研究国内问题和理论问题,这是有深远的考虑的。当时全国开始转入大规模社会主义建设时期,我们面临的是如何走中国社会主义道路的新问题,所以,需要学习,特别是学习建设社会主义的理论。鉴于对外关系的发展和国内大规模建设的需要,他要求我广收博览,开阔视野,并且"偏重一点理论"上的研究,只有如此才能符合新时期的需要,符合毛泽东工作的需要,做到"于你我都有益"。正是在这个时期,毛泽东要我广泛阅读报刊的理论文章,并选择有新意、有创见的文章送给他。他也经常推荐这方面的文章让我阅读。正是由于毛泽东的指点,我的政策水平和理论水平有了进一步的提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