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迷的小天趴在医院的急救推车上,面朝向上的背部血肉模糊,衣服被竖着剪开了一条十几公分长的缺口,露出了一条被校医洒上粉状药物覆盖着的伤口,伤口上面厚厚的粉状药物滚成一团,像一条粗长的血红色面团趴在小天的背上,让人看不清他是被何物所伤。推车被两个年经的护士朝着急救病房有条不紊的行进着,她们都惊讶于这个半年前才刚刚被急救过的孤儿与死神的再一次交涉。
薇儿扶着床沿跟着车儿一起跑,眼看着已经推到了急救室前,却看到急救室一侧门扇被打开了一条缝,缝里闪出了一个中年护士。看到一行人向这边冲来,中年护士连忙摊出了右手,又使劲指了指急救室里,表示里面有人,要保持安静。
薇儿还记得这个中年护士,她就是上次她请不来的那位护士长。护士长迎了过来,愣了一下,也分明记起了这个曾经轰动他们医院的美丽的女孩,她走了上去,说:“这位病人要等一下了,刚刚806的大爷病情急性恶化,正在里面抢救呢。”
“可是他……”接待小天的一护伸出食指指着小天说:“他也要尽快手术才行,九楼的急救室在用吗?”
另一护士道:“九楼的也正在用。”
原先的女护士道:“那其他楼层的呢?”
护士长提起音调,道:“有急救室但没有操刀医师也没用啊!”她平缓的走过来,观察了一下小天的受伤情况,眉头微凑,似是沉思,然后抬起头用一抱歉的微笑对站在一旁的易叔叔说:“这位老师,真不好意思,因为突发状况,操刀医师没法给你们的学生马上做手术,”她停了一下,又侧头看向小天受伤的背部,修剪得弯弯曲曲的两只眉毛紧紧的凑在一起,像两只要揍在一起碰头的蚯蚓,蚯蚓碰了头,亲了个嘴,却也不什么留恋的分开了,她继续说道:“不过这位同学的伤势已经被控制下来,手术晚一时半刻也不打紧,你们先到805去休息等一会吧!”她指着右边的方向。
“可是,孩子也得先处理一下吧,校医的处理毕竟是临时的。”易叔叔只能妥协,不过还是尽量保持着礼貌的态度。
护士长转过脸来,两只眼珠子自下而上又自上而下微微跳跃,她说:“这是当然的!”她又转过脸对着一女护士说道:“小张,这事你负责一下。”
小天被推进了805病房,令薇儿意外的是,这是一个单人间病房,里面除了床头柜和床头柜上面排放的暖壶水杯之外,还有两张木制椅子和一张手工精致的摇椅。病床很大很宽敞,相比半年前集体间里的病床,薇儿刚开始错认为这是两个人一起用的病床,病床对面的墙壁上镶着一台二十几寸的平板电视机,电视机漆黑发亮,光洁如新。
小天被小张护士和易叔叔小心的移到了洁白得发亮的病床上,小张护士吩咐了两句,就推着急救病床出门去了。
易叔叔上下打量着这个病房,最后眼光落在正在为小天揪心难过的薇儿身上,他慈祥的说:“薇儿,你放心吧,小天一定没事的,你也累了,坐下来好好休息一下吧。”
“易叔叔,我不累。”薇儿掀起被子轻轻的盖到小天腰部伤口之下。
易叔叔又问道:“你们是很好的朋友吗?”
“嗯,我们是很好的朋友,家人一样亲的朋友!”薇儿依旧盯着小天紧凑的眉头,似乎小天的眉毛会随时给她汇报他主人的状况。
薇儿的回答在他意料之中,他受薇儿父亲之托过来看望薇儿,却把孤儿院里发生的事情全程看在眼里。他一眼看出小天的光明磊落和放浪不羁,他觉得他很有意思,几分狂傲几分机智像及了小时候的他。
他更是惊讶的看到,几年不见,朋友的女儿竟是长得如此的清丽脱俗,她长得越来越像她的母亲,越来越像那个让他无法忘怀的如今的蓝颜知己。
他把她封存在了心底最隐秘的地方,没有人知道他们曾经的关系。薇儿的出现恍若消逝的时光倒现,他一时之间竟不能自拔。
他混乱的思考着,这是不是老天爷给他和她做一个了结的机会?他猛然的发现他是一个无耻的混蛋,他爱她,魂牵梦萦,他恨她,咬牙切齿,但她欠他的跟十三岁的她又有什么关系?
他又觉得,她跟他一样同是天涯沦落人,都被同一个女人无情抛弃。
易叔叔走过去坐在床沿上,说道:“我们就给小天定下这间病房吧。”
薇儿转过头来略表遗憾的说道:“可是院里是不会给我们定这么好的病房的。”
易叔叔说道:“没事!咱们不要孤儿院出钱,咱们自己出,易叔叔给他出!”
“真的吗?我们可以住这么好的病房吗?”
“当然是真的,易叔叔什么会欺骗你呢?”易叔叔眼里流露出难以察觉的怜悯,然后内心痛苦的思考着,那个柔情善良的她究竟为了什么事,忍心丢下自己的亲生女儿。
“耶!太好了……易叔叔,谢谢你!”薇儿欢呼雀跃。
“好了,你们让一让,我给他处理一下伤口。”小张护士推着一架乘着药品器皿的小推车进来,她工作过程认真专注,装药水挂药瓶,插针头找砂带,自上而下,自左到右,至始至终绝不看向他人一眼,哪怕开口问一句小天前后的状况都不肯,当然她有口难开,她带着一个神秘的白色口罩。薇儿解不了口罩的神秘,却能想像得到口罩下面那张嘟哝的红色大嘴,她还记得半年前似乎就是这个小张护士,摘下口罩就噼噼啪啪说着一些她听不懂的话,然后轻盈的转身潇洒的就走了,然后留下唾沫星子在室内飘荡,然后浸湿了她微仰的脸庞,然后同室的大爷和后来延伸成母鸡的大妈就明着或暗着嬉笑,然后在青年小伙的慰问下,她知道她严重的妨碍了她的工作。
所以当小张护士一走进来的时候,薇儿机械性的退缩到了一边,以留给她足够的空间。
薇儿探头探脑的上下窥视着昏迷的小天,小张护士俯身在铁架旁边,突然扭过头来,薇儿接收到她的目光以为又影响到她的工作,连忙定住老实不动。
小张护士却说道:“小薇同学,你帮我到五栋三楼的药品间拿几包药棉好吗?”
薇儿吃惊,“好……好……要几包?”
小张护士把头调转回去,“三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