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儿出去了,小张护士看了一眼易叔叔的穿着打扮,说道:“先生,您是孤儿院新来的老师吧?上次好像来的不是你。”
易叔叔在想着那个遥远的她,想着当年他的选择,想着他如今的拥有和永远的失去。
他还给小张护士一个疑惑的“啊”字。
小张护士又打量了他一眼,说道:“这薇儿姑娘可真是魅力无限啊!追她的人什么年纪的都有,什么阶层的都有,不过她似乎只对床上的这个娃娃感兴趣,一刻都不愿跟他分开!”
“哈哈,什么会!他还是一个孩子,他们还都是孩子!”易叔叔的眉头不易察觉的抖动了一下。
小张护士继续说道:“也是,这娃娃还太小,什么都还没懂呢!她也有可能喜欢成熟的,比如像您……您二十五岁都还没到吧?”
“我……”易叔叔显然是招架不住,他绝对冷静的大脑也镇不住他狂飙的思绪,他的脸微微的涨红了。
但他涨红的脸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就像涨起的潮,匆匆的向岸边扑来,又匆匆的回头退撤。
“呀!”小张护士仿佛突然间想起什么重要的事,她匆匆的放下手上的药瓶器皿,对着易叔叔说:“你看一下他,不要给他乱动,我待会再回来给他处理伤口。”
易叔叔愣了一下,张开口想说什么,小张护士却已经匆匆的走到了门边,她双手插进白色长袍的两个口袋里,双臂微微收拢,显露出了她还算窈窕的身段。易叔叔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到口边的话咽了回去,他回过头来看向病床上狼狈落寞的小天。
小天背部那条誓将跟着他一辈子的伤疤,让他想到了自己后背的那条成就了如今的他的伤疤。他们的伤疤都源于相关的两个人,一个是母亲,一个是女儿,不同的是,小天的伤疤是外物意外所伤,而他的伤疤是他要求女儿的母亲强加上去的。他瞳孔突然间放大,只觉后背一道冰凉,恍若昨日才发生的故事让他气息如滚滚洪流一般的急促。
那是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像极了电影里催人心防的情节。女儿的母亲终于拗不过他,她闭着眼睛,咬着泪水,高高举起雪亮的匕首,大叫一声,朝着他裸露的背部狠狠的划下。他应声倒了下去,疼痛钻到他的骨子里,但他没有相应的嗷叫。他挑起扭曲的嘴角,笑着对她说,再过一个月他就可以结束卧底的生活,再过一个月他们就可以实现他们从小憧憬的生活。他捧起她因为痛苦而剧烈抖动的脸,对着她那两片因为痛苦而剧烈抽搐的嘴唇,狠狠的吻了下去,他发现他们的嘴唇比往常都要湿润,因为上面浸满了他们的眼泪,泪水是苦涩的,但他吻到的是阵阵的甘甜。
一个月之后,他穿起庄重挺拔的警服,佩戴上司亲自给他颁发的奖章,如约去到他们定好的地点。
然而当他去到的时候,她已经不在,风中摇曳着她毅然离去的信笺。
她说,她想过安稳的生活,她想过平凡人的生活。
她说,缘已尽,份未来,缘份分飞是从来。
他扭曲了“从来”的含义,执意的理解成“从新来过”。
他拼命的寻找,在寒风中;他拼命的寻找,在雨夜里;他拼命的寻找,在那瑟瑟发抖的心灵之上。
他终于找到了她,在教堂里,在婚礼上,在他们一直构思的那个画面里。只不过那个画面里的男主角不是他,却是另外一个年近半百的男人,另外一个后来对他征途起到莫大作用的男人,而原因,还是因为她。
他环视了一周宏伟壮观的礼堂,然后悄悄地离开,他不给她看见,实际上他又很想让她看见,可惜她沉浸在幸福里,幸福的光芒刺得她睁不开眼来,她又什么会看得见他?
他走出了教堂,满天的火烧云让他的影子无处现形,他惊疑的抬头对视着天空,他清晰的看到翻腾的火海在悄悄的变换着她曼妙的身姿,他突然撒开了腿,他跑啊跑啊跑啊,就跑进了一个女人的怀抱,那个女人轻轻的托起他的下巴,圣母玛利亚的光环笼罩着他,她说,刀疤的功劳远远不够,他一辈子都需要她,他一辈子都离不开她。
他流着泪的眼睛迷糊了。
都说时间是治疗伤口的圣药,但在他那里却是一把刮骨剜肉的匕首,小天隐隐发抖的身体在宣泄着他酣畅淋漓的痛,他看着,差点哽咽出声,又突然制住了,还是像涨潮退潮一样。
眼前的情景跟当年五分相像,他想薇儿会不会像她母亲一样,最后以“缘分”来作为他们分飞的终结?
他想会的,为什么不会呢?
他的目光从小天浸满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的脸上缓缓移动到他背部那条僵硬笨拙的面团上,他伸出右手轻轻的抚摸着那条面团,缓缓的,至下而上。他的手指修长柔美,乍一看像养尊处优的女人的手,仔细看,却依稀显露出往日的刚毅,依稀显露出过去的艰辛。
小天的身体陡然的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