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言就像那星火燎原,顷刻之间就把浩瀚的大地变成熊熊燃烧的火海,甚至连天空都被映衬得通红通红的,那暗潮汹涌的云层时刻演示着变幻莫测的壮观,明日的这个时候又将是怎样的一个景象呢?
啸风行走于这天地间,举目四望,开始是无谓,然后是无惧,现在却是无措了。是的,他不能回头了,除非他到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去,可是他什么能到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去呢?他不能!他绝对不能!
身后跟着的是啸天,他的哥哥,他回头看着他,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微笑,眼里还是一如既往的真诚。是的,他是透明的,也许这个世上只有他一个人会一直在乎着他。他看着他,茫然的看着他,他像往日一样回报一个同样的微笑,可是他什么也笑不起来。
他只身在这遍火海当中,源源不绝的热气令他全身沸腾,他褪去了上衣,褪去了裤子,褪去了全身衣物。他赤&裸着身子,可不想没有衣物的阻隔,那妖娆的火苗竟然直接烧到他的肌肤上,他惊呼的跳过另一边,另一边的火苗却是更加旺盛,他只有慢慢的退了回来,找到一块火苗暂时烧不到的地方。他无奈的站在那里,举足无措,有那么一刻,他想要是有一谭深水那该有多好,只要他一跳下去,就可以立马结束这全身沸腾火气烧心的感觉,可是他马上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他不会游泳,什么能去跳水呢?他不能去跳水,自从啸天把他从水里救出来之后,他决定他要更加的热爱生活。他喜欢日出,喜欢朝气蓬勃的花草树木,喜欢这色彩斑斓的花花世界,虽然有些时候他会怨念他的爸爸妈妈为什么没能把他留在身边,但也很感激他的爸爸妈妈把他带到了这个世界;有些时候他也会埋怨老天爷为什么不能让他过上一个正常孩子的生活,但也很感恩老天爷能够让他四肢健全的感受着这个世界。
所以他什么能这样就去跳水呢?他还有好好的一辈子的路要走呢!
他捡起了衣物,一件一件的又穿了回去。
一样的晚餐,一样的四口人,不一样的节奏,不一样的氛围,是的,他们都回不到过去了。
其实这些天从火焰中走过的不止啸风一个人,小虎爸爸的那句“私生子”,就像冲破的大坝阀口,一诀千里,被卷进去的是一家人。
啸风再也不能像往常一样,边吃着饭边注意着学习令他倾向的礼仪。他低着头,尽量让自己保持着自然,然而他发现他真的不能保持着自然,他偶尔抬头一眼扫过桌面,总感觉父亲母亲也在同时盯着他看,感觉似乎只要一触碰到他们的视线,他们喉咙里的话就要脱口而出,他赶忙收回视线,继续埋头吃着碗里的白饭。
事实上父亲母亲确实是时刻的注意着这个几天来越发变得小心翼翼的啸风,他们确实是有一些话要跟啸风证实,母亲已经有好些日子没跟父亲好好说话了,陈年往事像卡在喉咙里的鱼刺,憋得她双眼通红,她看了一眼父亲,示意他开口。
父亲收了收神,终于还是开口说话了,“啸风,爸爸问你一件事情啊……你对来孤儿院之前的生活还有一点印象吗?”见啸风低着头好似没听明白,他又微笑着说道:“比如你的爸爸妈妈长得什么样?他们叫什么名字……现在是不是还有一点点记忆呢?”
啸风低着头开始面色苍白,局促的双眼不知安放于何地,心脏狂跳的节奏,令他再也无法冷静的思考。
母亲见状,连忙微笑着正要开口说话,却不想啸风突然抬起头来,对着父亲就说:“我……我只知道我4岁以前生活的地方好像有……有一个很高的铁塔……”他看了母亲一眼又迅速移开视线,也不知道看向哪里,继续说道:“我也不清楚了……那个铁塔是我唯一记得的地方……我不记得我的爸爸妈妈长什么样了,好像……好像我的……我的妈妈叫小慧……”他停了一会又补充道:“我爸爸叫什么我就不记得了。”
语毕,三个人同时看向他。
“小慧……杜芯慧……是不是叫杜芯慧?”母亲盯着啸风幽幽的问道,此刻她的内心是震惊、是茫然、是无措,虽然她早就做好了最坏的心里准备,可当从啸风口中说出“小慧”这个名字的时候,心脏像是没有了空气的支撑,瞬间崩塌,从四面八方的崩塌,此刻她存着一线希望,希望啸风口中的小慧不姓杜,更不叫杜芯慧。
啸风望着母亲强制微笑却是满眼泪珠的双眼,吱呜着说不出话来,他不明白不确定不知道后面还会发生什么,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在不断的徘徊,他不能离开严家!
啸风的两行眼泪突然间掉落,“我不知道我妈妈姓什么……但就叫芯慧……我记得她就叫芯慧。”
沉默,沉默,沉默了好久好久,啸天看着对面近乎崩溃的母亲和不知所措的父亲,只觉混乱得他无从说起,再看看坐在旁边早已失了魂的啸风,他要说什么?他能什么说?他从不曾忘记他要照顾他一辈子。
这一夜,啸风几乎是彻夜未泯,脑子里塞满了乱七八槽和毫无逻辑的想法,他平整的躺在床上,努力的让自己平静下来,努力的让自己进入梦乡,十分钟不动,十五分钟不动,二十分钟不动,这种在孤儿院养成的经验之法还真有点奏效,可是却也未能让他安静睡下,无数次眼前刚刚浮现梦幻,又条件反射似的惊醒过来,于是翻个身,下一轮的等待又继续循环下去。
窗外,天边开始微亮,鸡鸣声此起彼伏,一夜的折腾让他只感觉全身酸疼,精神却还在东倒西歪的胡乱蹦跶,啸风心想这一夜算是彻底睡不着了,索性坐起来背靠着墙面,安静思考着那件事情的应对之法。他想要是父亲到孤儿院询问有关他的事情,院长肯定会告诉他,他来时的穿着打扮是云南一代的人,那他什么回答呢?他想他恐怕只能回答他不知道不清楚了,是的,只能这样子回答了,反正现在除了几个大人,没有人知道那个女人叫杜芯慧,这应该是最有力的证明吧……
啸风想着想着,只觉眼皮子越发沉重,在朦胧的光线下竟渐渐的沉睡下去。
“啸风……啸风……起来了…起来了,要迟到了!”啸天轻轻的摇晃着睡得不省人事的啸风。
好不容易的,啸风终于挣扎着醒来,伸个懒腰之间似乎也瞬间接通了暂时断开的神经,昨晚的事情像断片的剧情猛然间接回到了他的脑子里,他睁开了两只大眼睛,看了一眼啸天,又迅速的望向窗外,窗外还是一如既往的清新明亮,他算是彻底的醒来了。
“快点穿衣服,我们还要到外面去吃早餐呢!”啸天微笑着督促道。其实昨晚他也是很晚才睡下,母亲的崩溃,父亲的茫然,都让他无比难受的煎熬着,印象里父母亲永远是那么的恩爱,这样突如其来的大事件是从没发生过的,除了那一次小宇出事的时候,可是那一次他们是两个人一起面对,而这一次他们似乎无法站在一起去解决事情了。
他想着想着又想到了小宇,是啊,如果小宇还在,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他是知道啸风在说谎的,那一晚他就在五楼的楼梯转角处,啸风听的真真切切,他也听得挺清楚,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他要说出来,对啸风来说又是怎样的打击呢?下铺里啸风每一次的沉重呼吸和轻轻的翻身他都听得很清楚,早上起来看到靠在墙上睡着的啸风,更是坚定了他不能说出事情真相的决心,而且看样子,父亲是真的做了对不起母亲的事情,啸风的撒谎才会显得那么的真切和不可怀疑,父亲没有多加盘问,也没有否认,只是沉默着,沉默着那不就是默认了吗?
既然这样,那接下去的事情跟已经说了谎的啸风又有多大的关系呢?啸天心想,大人的事情就让大人自己解决吧。
“去外面吃?”啸风双眼瞳孔瞬间放大,心脏扑通扑通的似乎要跳出胸膛,此时的他没有思想,脑子里是真真的一片空白,潜意识告诉他事情进一步的进展是不好的,至于不好到什么程度,他是没办法想了。
“是啊……今天妈上班得早……要急着给一个病人做手术呢,她叫我们到外面自己解决。”啸天微笑着回复道,他拿起啸风桌上的书包,在里面翻了翻,又故作轻松的说道:“哎!你还不快点,等下王婆婆的豆浆都卖完咯!”
“哦!”啸风犹似惊魂未定,迷迷糊糊的起身穿上衣服裤子,突然又喊了一声:“哥”。
“嗯……什么了?”啸天在镜子前整理自己衣服,认真的等待着啸风接下去的话。
“如果……如果……如果我……真是爸爸的私生子,那会怎样?”
啸天怔住了,一些假设昨晚他就已经想得清清楚楚,只是他想不到啸风会突然问他这个问题。是啊,这个问题,在这个城市,甚至在这个世上,他也只能问他、只敢问他了。
“啸风,如果你是爸爸的私生子,那你还是我的弟弟,我们还跟现在一样……如果你不是爸爸的私生子,你一样还是我的弟弟,你不要忘了,我们一天是兄弟,一辈子就都是兄弟,所以不管你是不是爸爸的私生子,我们的关系都不变,我永远都是你哥……不管已经发生了什么事,或者以后发生什么事,哥都会帮着你,谅解你……啸风,你不用太紧张,事情都会过去的……你要相信,不管你做什么,哥都会支持你,甚至不管将来你做错什么事,哥都会原谅你,因为我们是兄弟,我说过我要照顾你一辈子的,所以不管发生什么事,你永远都是我的弟弟!”啸天的语重心长像是背熟的课文一样翻滚开来,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这么能说会道,此时的他只是想着怎样才能最好的安抚啸风那颗颤抖的心灵。
显然,啸天的心里话说到了啸风的心里,他抬起头,眼里闪着不知是感动、高兴仰或是内疚的泪花,然后他轻轻的笑了起来。是啊,人生得一知己死而无憾!他想在这个世界上他终于不再是孤身一人了……只是……也许他很快就不能跟他一起生活了。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当啸天说要去外面吃早餐的时候,他心里猛地一颤,他强烈的感觉到,因为他昨晚的决定,事情的恶化,已经在漫漫的长夜里孕育了一个晚上,天亮了,也就到了开始爆发的时候了。
他开始后悔,后悔他想不到那层可能的恶劣后果。
他开始内疚,内疚他只顾自己而不管家人的感受。
看着一心宽慰他的啸天,他突然觉得自己好丑恶,好比君子与小丑,距离感突然就拉开了个十万八千里,或者是天上地下。
原来他跟他不是同一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