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青果
4408000000008

第8章

第二天上午,我和宝根先后来到华兵家的棚屋。赵家庄三个落榜的活宝聚到了一起,很有点难兄难弟的意思。

天气燠热,我们三个打着赤臂,躺在简陋的木床上聊天。

“宝根,你下一步打算咋办?”我问道。

“现在头脑乱得很,还不晓得下一步该怎么走。”他说。

昨天我一“弹”击中宝根肚皮,把这家伙从河心“请”上岸来。问他为什么烧书,他说复读考大学考到二十四岁,年年落空,没有脸皮也没有信心再去复读了。书本讲义试卷在家里堆积如丘,看到了便伤心难当,不如全部烧光,眼不见为净。

“你高中毕业本来去学木匠的,咋又返回头来去复读呢?”华兵问。

宝根沉默不语,似有难言之隐。

我对这件事也好奇,便催促道:“你不妨讲讲看嘛!”

“好,我就把原因说给你们听听。”宝根下决心似的打开了话匣子。“高中毕业后,我因为成绩差,压根儿就没有再去复读的念想。家里人就把我送到张家庄学木匠。去了之后,才晓得师傅一开始并不教徒弟学习正经木工活儿,而是先让你跟在后面打杂,像磨刀凿呀,扛木料呀,拉大锯呀……回到家里,还要干家务活儿,挑水,扫地,洗碗,抹锅,铡猪草,样样都要主动去做。晚上和他家小二子睡一张床——我去时这家伙才九岁,是个‘来尿精’,夜里必须喊他撒尿,否则弄不好就在被窝里‘画地图’。早上起床头桩事,就是替师傅去倒尿鳖,倒完了拎到河浜去荡,要荡到尿鳖口凑在鼻子上闻不到臊气味才算合格。师傅爱抽水烟,点火用的纸芒子也要我来搓。有次搓得嫌紧了,师傅吹不出火苗,当着很多人臭骂了我一顿,说我是笨蛋,上学上学没得用,搓个纸芒子都不行。我宝根好像不是来学徒的,而是来做保姆的,当奴隶的。”

“你师傅太刻薄了!”听到这儿,我愤懑地插嘴道。早听说当学徒不容易,没想到居然会这么遭罪受气。

“是啊,刻薄成精。”宝根吁了口气,接着往下说。“第二年五月份,我跟师傅到陆家荡给人家打家具,有天吃饭当中闲聊,主家说他的侄子高中毕业后学木匠,学了一年就厌倦了,返过头又到学校参加复读,第二年就考取了盐城商校。当时我心里像被锤子狠狠敲了一下,想我不能也这样吗?我哪怕复读两年、三年,一旦考取大学,从此扬眉吐气。我二姐父在竹泓镇杀猪,替我找了人,把我弄到竹泓中学去上复读班。哪晓得年年考,年年考不上,白白浪费了大好青春。我现在就是痛悔,如果当初不返回头复读,硬着头皮学好手艺,现在都带徒弟了。如今倒好,天天躲在家里,没有一技之长,种田又不甘心,实在是走投无路呀!”

听了宝根的话,联想到自己眼下的处境,我突然感到一阵心惊肉跳。

我们身下的木床不仅制作简陋,而且非常破旧,翻身、咳嗽、大声说话都会引起它的摇动,吱呀作响。华兵告诉我们,这张床是死去的爷爷从前搁在瓜棚里看瓜用的,距今已经有三十几年了,他爸说等新房建起来就劈了它当柴烧。宝根说床老了,不摇不晃不吱呀才怪呢,但摇摇晃晃吱吱呀呀也有好处,最适合手淫,有做爱的现场感和想象空间。他突然言之凿凿地说:“华兵,你小子常手淫!”

“放屁,你才手淫呢!”华兵被蛇咬了一口似的,尖叫起来。

“你不要赖,我闻得出来,这空气中分明游动着你精液的味道——金龙,你嗅嗅,一股腥臊气!”

我嗅嗅鼻子,发现房间里确实有种不同于院子里山羊排泄物的另外一种腥臊。我转头看着华兵说:

“华兵,宝根大概没冤枉你,是闻得出来。”

华兵嘴巴张了张,脸上呈现出一种尴尬和懊恼混杂在一起的神情。蓦然,他像淘金者发现了狗头金,猛地坐起来,目光灼灼,指点着我和宝根:“你们俩怎么晓得的?大哥不说二哥,你们肯定也手淫过!哈哈!”

我却爽快地承认了。我认为手淫这事儿是很自我的事情,一不偷,二不抢,没啥可耻的,做就做了,没有必要抵赖。其实我的手淫史可以追溯到十五岁那年。记得那是清明前两天,春日融融,院子里梨花烂漫,蜂飞蝶舞,我在房间里午睡,忽然感到浑身烦躁,下面如旗杆般凛凛直立,胀得实在难受,用手弯拗摩挲,居然无师自通地完成了一次释放……迄今为止,起码有几十次了。

宝根也承认,说手淫过三百次也不止。

华兵立刻报复似的咋呼起来:“这么多啊!你把手淫当饭吃吗?”

宝根说:“倒不能当饭吃,但可以当药吃。”

“这话咋讲?”我不禁好奇。

“我刚才说了,刚去张家庄学木匠,受苦受累受委屈,夜里躺在床上,思前想后,常常叹气,抹眼泪,睡不着觉,心里的感觉真是没法说。这时多想有关心你的朋友或亲人在旁边,和你说说话……可是没有。床里头只有那个‘来尿宝’睡得呼呼的,有时还吱嘎吱嘎地磨牙齿,或者叽哩咕噜地说梦话。为了排遣伤心烦闷,不知不觉开始手淫。我很快发现,手淫能让人丢掉所有的不快,进入一种物我两忘的舒服状态,而且过后因为疲累,很快就能睡着了——你们说,手淫对我而言不就是一种解药吗?”

“倒也能这么比方一下的。”我笑起来。

“就这样成了习惯,隔三差五就要来一次。”

“你这么频繁,难道不怕伤害身体吗?”华兵问。

“当然伤害啊,白天就没劲头啊!有一次发神经,晚上来了两次,第二天斧头都抓不牢,差点没把自己指头给剁下来。”

“那就戒呗!”我听了浑身瘊起鸡皮疙瘩,“真要是剁下来就不好玩了。”

“戒?你说得容易!这东西上了瘾就跟吃鸦片一样,你休想甩得掉!”宝根突然愤懑起来,“我到学校复读后,因为学习要精力旺盛,不能分神,就想戒。我喜欢打着电筒在被窝里手淫,就预先用笔在雀子上写上‘不准’、‘无耻’、‘下流’等字样,后面加上一串子惊叹号,以提醒自己,万一忍不住想手淫,看到这些字眼便收手——根本没用!有一次发狠用圆珠笔从上到下乱划了一气,最后捧在手里简直就像一条小丝瓜。哪晓得划过以后忘了处理,和几个同学到浴室洗澡时被看到了,个个笑得要断气。我又羞又恼,恨不得一头撞在墙上死了拉倒。最后请他们每人吃一碗虾籽馄饨,请求保密,但哪有用,以后还是传了出去……为戒不掉这毛病,我经常沮丧得心如死水,感到自己真是没用,窝囊废!”

宝根的话真是惊心动魄,幸亏我没有上瘾。我用脚踢踢听得入神的华兵:“嗳,你小子有没有上瘾?”

华兵说没有。说就是这些天因为被父亲赶到棚屋里,晚上无聊才连续做了几次。“宝根说得不错,人在倒霉的时候往往借助这个进行自我安慰。”

“所以手淫还有个名字叫‘自慰’,”宝根解释说,“香港、台湾那边就是这么叫的。”

“哦,真的呀?这名字倒蛮形象的!”华兵傻乎乎地笑起来。

“你不要笑,你已经上瘾了。”宝根说,“连续做了几次还不叫上瘾?”

华兵坐着那儿讷讷无言。半晌,他嗫嚅着说:“我……我前天在河里,还做过一次……”

他说是这样的:前天午后他把羊牵到莲花荡那儿放,趁四周没人,脱光身体跳到荡里洗澡。水草太多了,在他周身漾啊漾的,弄得下面痒丝丝的,硬了起来,就不由自主地在水里……最后冒出来一摊,像浮云飘在水面上,不知从哪里来了两尾白鲦,“噗噗”两口,吞了进去,尾巴一甩,游进莲叶中间了。

“你小子,当心那两条白鲦是母的,吞了你的精液生出满荡的小华兵来!”宝根说完,和我一齐爆笑起来。华兵也笑了。我们仨全笑了,笑得直揉肚子,笑得像抽风,笑得像驴打滚,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笑得老床吱吱呀呀哼哼唧唧……真的好些时没这么畅意大笑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