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青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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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青青绿绿漫漫泱泱的稻海当中,华兵家的棚屋像一座孤独的岛屿,这时候却成了我们的天堂。我们天天在里面聚会,聚久了,便牵着两只羊到莲花荡畔吃草。中学校园里青草再多也不去,因为去那儿要经过一段大路,三个高高矮矮精精壮壮的小伙子领着两只山羊组成的团队是很怪异的,容易招人眼目,惹人指点。“凤凰落地不如鸡,龙困浅水被虾欺”,我们现在成了被庄上人瞧不起和哂笑的人物。我们现在必须像野生动物一样,只能悄悄地出没于村庄的边缘。我们都是有自尊心的人。莲花荡就像王冕放牛的七泖湖一般,满荡莲藕,荷叶田田,荡边一带绿草,有上百棵合抱的垂杨柳,树下十分阴凉。这地方很安静,平时少有人来。两只羊自由地吃草,我们则坐在柳阴下,抽着香烟,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香烟是华兵夜里翻院墙潜回家从库房里偷出来的。

或许是身处窘境有意摆脱沮丧,也或许是年龄稍大的缘故,宝根几天来越来越热衷扯谈一些比较“情色”的话题。他喜欢谈,我和华兵倒也乐得配合,插科打诨,推波助澜,在嬉笑胡闹中暂且忘却烦恼。

这天下午,我们照例坐在柳树阴下海侃神聊。宝根突然问起华兵是不是很早就订亲了,华兵回答是的。

我和华兵从小学一年级到初中毕业,一直是同班同学,彼此情况相当熟悉。他是念初二那年订的亲,对象是东台县廉颐乡洪家窑的,叫兰香。我们这地方不少人家替孩子很早就订婚,也算是桩风俗习惯。

“老实说,你有没有跟她好过?”宝根紧接着问。

“我们一直蛮好的。”

“装呆,你别给我瞎扯!我是问你有没有碰过她?”

“碰过。”

“咋碰的?”

华兵说去年暑假他到丈母娘家度夏,晚饭后兰香领他去村外大桥上乘凉。兰香前面走,他在后面跟。经过一条黑巷子时,他不小心被砖头绊了脚,打个趔趄往前直冲,膝盖便顶上了兰香的屁股。“软绵绵的!”

宝根听了,顿时满脸丧气:“你小子,这也叫碰呀!”

我呵呵乐开了。“宝根,你自己有什么风流韵事,也给我们说出来听听嘛!”

“我吗?我哪里有?我没有。”这小子把自己撇得很清,却又来咬我:“金龙,你肯定有,你来说说!”

我笑着说也没有。

“你不可能没有!”旁边华兵却叫起来,“以前徐银凤不是跟你很好吗?你们俩打小就在一起玩!”

“银凤?”我心里猛地一咯噔。随即,一张无比熟悉的姣好面容浮现在眼前……

二十年前,赵家庄的米酒巷里诞生了两个小生命,一个是我,一个就是银凤。我出生在立夏前五天,银凤则在立夏后五天,可谓前脚带后脚,一个撵一个。几个月后,母亲抱我串门,碰上了玉英婶妈,怀里也搂着银凤。两个哺乳期的女人瞅着对方怀里的孩子都格外喜欢,互相交换抱着聊天,谁知一会儿我和银凤都不约而同地拱起奶来……两个母亲煞有介事地叮嘱我们,喝过对方妈妈的奶,以后就应该兄妹相待,一起玩耍,永远不准闹别扭。

小时候,母亲和玉英婶妈常拿这件事逗趣。根据她们叙述,银凤学会走路后,头次长途旅行就是歪歪扭扭跩到我家院门口,像只小狗熊似的爬上四级砖头台阶,伏在门槛上朝里面喊“多多”(哥哥)。我在屋里听见了,马上跌跌冲冲过去迎接,弯下腰牵她的手,结果一起骨碌碌地滚下台阶。

银凤从此就黏上了我,俩人结伴玩耍,非常投缘。她什么都要跟我学。夏天炎热,我脱得赤条条的,她也脱得光溜溜的,像个小肉磙子。她模仿我站着撒尿,结果不成,总是淋湿两条腿儿。她对我有肉雀雀羡慕得要命,有时忍不住伸手去摸。她曾问过她妈,为啥金龙哥哥有肉雀雀,而她没有。得到的回答是:送子娘娘开小差,忘了替她安上了。

七岁,我们一起上小学,同班。我当班长,她当生活委员。

十三岁,我们一起上中学,依然同班。我当班长,她当劳动委员。

银凤似乎永远追随着我,关系始终亲密。上学放学我们背着书包同来同往,外人看上去简直就像一奶同胞。其实她是有哥哥的,而我也有妹妹,只不过都相差五岁,玩不到一块儿去。有时我故意嘲笑银凤是跟屁虫,她总是撅嘴回敬:“我就是跟屁虫,咋的啦?”我就喜欢她这种任性娇憨的样儿。我们脾胃相投,配合默契,实在是打幼小时就自然培养和互相适应的结果。

中考时,银凤没能发挥好,失去了升学机会。不久,她跟家人下江南,去了无锡。屈指算来,我和银凤已经整整四年没见过面了。

“你看,对不对?我一提到银凤,金龙就发呆了!”华兵冲宝根说。他满脸得意,好像捡到了一把藏宝窟的钥匙。

“你瞎说什么呀?”我抢白他,“不错,我和银凤关系是很好,从小就在一起玩,可那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