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灵异白话聊斋故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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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青凤

太原耿家,是个大家,宅第宽广。后来家势衰微,一大片地方,都没有人住,因此那里就常发生怪异的事情,那些门,总是自动地开关,也常常听到半夜有人在屋里喧哗、咳嗽等等。全家都为这事感到有些害怕,就打算搬到别处去住,只留下一个老翁在那里看门,从此就显得更加荒凉破败了,常常有人听到里面发出笑声和歌乐之声。

耿家老爷的侄子,耿去病,为人狂放不羁。就叮嘱老翁说:“如果听到或看到什么就马上赶来报告给我。”

到了晚上,见大院里楼上灯火通明,就跑去告诉耿生。耿生想去看个究竟,到底什么东西在作怪,家人阻止也不听,径直往老宅而去。

那些路径都是熟悉,耿生就拔开那些蓬蒿,曲曲折折地进去,登上楼,也没有见到什么。等他走过走廊,就听到切切的说话声。耿生就在窗外窥探,见一双蜡烛高照,把屋里照得如同白昼,一个儒士打扮的老叟坐在北面,他的对面坐着一个妇女,看上去两人年纪均在四十以上。东边坐着一个少年,二十岁左右,对面坐着一个女郎,十五六岁的样子。中间放着一张桌子,上面放满了酒肉,似是一家人,围着桌子在说笑谈话。

耿生看到如此场景,便直闯进去,笑着道:“哈哈······不速之客来了!”其他的人都准备逃匿,只有老叟站起来说:“是谁闯入我屋中?”耿生道:“这是我的家,让你给占了,在这里备下就是自吃,也不邀请主人一声,未免太吝啬了吧!”老叟看了看耿生:“你不是主人。”耿生道:“我乃狂生耿去病,是主人的侄子。”老叟很敬重地道:“哦,原来是主家的后生公子,久仰大名,不想今日得见,实属有幸啊!”就请耿生坐下,便叫家人另外准备酒食,耿生阻止道:“不必了。”老叟就为耿生酌了一杯酒。耿生见家人都回避了,说道:“你我相待不必客气,无需回避,把大家都叫来吧!”老叟见耿生如此说,就呼喊道:“孝儿,孝儿。”一个少年就走进来了,老叟道:“这就是老叟的小儿。”坐下之后,耿生就问起老叟的一些家世之事,老叟自我言道:“我家姓胡。”

耿生生性豪爽,谈论风生,器宇不凡,孝儿也是风流倜傥,蕴藉儒雅,在倾怀畅谈之际,觉得志趣相投,心下十分快慰。耿生二十一岁,孝儿十九岁,耿生比孝儿大两岁,便称他为弟。

老叟说:“听说你的祖先撰写了一部《涂山氏外传》,你知道这事吗?”耿生道:“知道啊。”老叟道:“我就是涂山氏的后裔,自古帝唐尧以后,族谱世系都还有记载,我还记得一些,只是对于祖先的事迹懂得也不是很详细,而对陶唐以前的事,却无世系传下来,我就一无所知了,希望公子不吝赐教。”耿生就把涂山氏辅佐夏禹的功劳告诉他,耿生大放厥词,滔滔不绝,说得唯妙动听,话由人说,把他的祖先吹嘘了一番。老叟听了很高兴,对耿生说:“很高兴听到你所告诉我的,那些都是我以前不知道的。”又向儿子说:“公子也不是别人,快去叫你母亲和青凤来,一起听一听,也好知道我们祖先的功德。”

孝儿走进内房去叫,一会,那妇人就和那位女郎出来了。耿生看那青凤,一副娇弱之态,一双清亮的眼睛,流露出****的眼光,如此漂亮的女子,真是人间少有。

老叟指着那妇人道:“这是老叟的拙荆。”又指着女郎道:“这是我的侄女青凤。很是聪明伶俐,什么让她听一遍,她就记得了,因此特意叫她来听听。”

耿生又把刚才所说之事,又妙语连珠地说了一遍,说完了就端起酒杯饮酒,用眼光看女郎,眼光停在她身上盯着。女郎发觉了就把头低下。耿生有意逗她,看见她把头低下,就从桌底伸脚过去碰她的小脚,一碰到女郎就急忙把脚缩了回去,耿生看她,脸上没有半分恼怒的神色,反而略显娇羞。此时,耿生情绪高亢,神志飞扬,不能自已,拍着桌子说道:“若能得到这样的女子,拿王位来跟我换,我也不愿。”老妇见耿生渐渐喝醉了,狂妄起来,就和女郎走开了。耿生也感到很失望,也和老叟告辞了。

耿生心里似有什么东西老是放不下,其实是对青凤恋恋不忘。

第二夜,又去。兰麝般的芳香仍在,可是在那里等了一个晚上,也没有什么动静。

回去了就和家人商量,搬回原来的宅子居住,希望能遇上青凤。他的父母都不同意。耿生就一个回来,住在老房子里,时常在那晚的那栋楼下看书,一天夜里,夜刚黑,耿生坐下了看书,刚坐下,一个劈头散发,一脸漆黑的鬼走进来,睁大眼睛看着耿生。耿生对着他笑了笑,就用手蘸取墨水,也把自己的脸涂得漆黑,睁大眼睛和鬼对视,鬼见吓不着他,就离去了。到了深夜,耿生吹灭了蜡烛,准备睡觉,突然听到楼后有人在开门,耿生立即起来窥探,看到对面的门半开着。一会儿,又听到细碎的脚步声,看到有烛光从屋里照出来。耿生一看,竟是青凤,心里大喜。青凤突然看见耿生,吓了一跳,退进屋去,立即把门关上。耿生说道:“小生不避险恶,实在是因为你啊,现在没有别人,让我见见你,死也没有什么遗憾了。”青凤道:“你的拳拳深情,我难道看不出来吗,只是我的叔父向来闺训严谨,不敢随便见你。”耿生道:“我只想见见你,没有别的什么意思。”

青凤好像答应了,一会就开门出来,拉着耿生的手臂向楼下走。耿生真是高兴极了,到了楼下,直把青凤拥在怀里。青凤娇声道:“你我相聚的缘分只有今晚,过了今晚,你想我也没用了。”耿生问:“为什么?”青凤:“阿叔畏惧你的狂放,因此扮作厉鬼来吓你,想把你吓走,而你却一点也不怕,他也没什么办法,只得另外找个地方安身,现在已找到了,一家都搬到那边去了,我在这里留守一晚,明天就走。”说完就想和耿生分开:“恐怕阿叔回来,就此别过吧!”耿生哪里肯放,道:“好不容易见着,怎么就要走呢?”

两人正在亲密,老叟来了,青凤既羞愧又害怕,把头低着,拈弄着衣带,什么也不敢说,老叟怒道:“怎敢侮辱我家门户,不知羞耻,还不快去,还在这里干什么。”青凤就低着头,快速地离去,老叟也走开了 。耿生跟着他去,听听他们会说些什么,只听到老叟对青凤万端呵骂,也听到青凤隐隐哭泣之声。

耿生心如刀割,大声说:“罪在小生,与青凤无关,原谅青凤,小生甘愿受罚!”也不见老叟和青凤说什么,过了一会,什么都静下来了,耿生也就回去睡觉了。

从此之后,宅第内在也没有听到有什么异样声响,耿生的叔父,感到很奇怪,就愿意把房子让给耿生居住,也不要钱。耿生很欢喜,带着家人,又搬回原来居住的地方。一家住在那里都感到很舒适,只是耿生仍对青凤念念不忘。

一天,恰好是清明节,耿生扫墓回家,见有两只小狐狸被猎狗追赶。其中一只逃窜到荒草丛中走了,另外一只在道路上慌慌张张地跑着,看见了耿生,就伏下身来,发出低低的哀泣声,耳朵垂下,低着头,缩成一团,好像是在乞求耿生的援助。

耿生见它这幅凄然的样子,很怜惜它,就用袖子把它抱回了家。

到家,耿生把它放出来,狐狸跳到床上,耿生一看,竟然是青凤坐在那里。

耿生非常高兴,百般安慰询问,青凤道:“刚才我和婢女在嬉戏玩耍,没想到大货降临。如果不是郎君相救,我早被猎犬叼去了。希望郎君不要因我是异类,而讨厌我。”耿生道:“我每天都在想你,连做梦都是你的影子。见到你,就像得到珍奇异宝,怎么会讨厌呢!”青凤道:“也许这就是天数吧,不经过这番历曲折灾祸,我们怎么会再次相逢呢?现在好了,婢女一定会认为我已死了,现在可以和你永远在一起了。”耿生欢喜万分。

过了两年,一天夜里,耿生正在读书,孝儿突然闯入。

耿生放下手中的书问:“贤弟从哪里来。”孝儿伏在地上凄怆着道:“将有大货降临到家父身上,只有兄才能救他。他本来打算自己来恳求你的,恐怕你不接纳他,就让我来了。”耿生问:“快快起来说话,是什么事?”孝儿站起来道:“你认识莫三郎吗?”耿生道:“他是我同年家的公子,认得。”孝儿道:“明天他将从你门前经过,如果看到他携带着一只打来的狐狸,你一定要把他留住。”耿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道:“当初,他在楼下羞辱我,我一刻也没有忘记这事,其它事我不敢过问,如果想让我帮忙,除非叫青凤来。”孝儿流泪道:“凤妹死在荒野已有三年了。”耿生假意把袖子一卷,带着几分气愤口气道:“这样,我就更加痛恨了。”抱起双手,看也不看孝儿一眼。

孝儿见求耿生不动,就双手掩着脸哭着,出去了。耿生到青凤的住所,告诉了刚才的事。青凤听了,面容失色地道:“真的不救吗?”耿生道:“救,当然要救。刚才不答应,只不过想报复一下,出出气。”青凤道:“我很小就成了孤儿,靠叔父养大成人。往日虽遭到蛮横的对待,不过,按照家规,那样也不过分。”耿生:“确实是这样,但也不能不让人心里有些芥蒂。如果你真的死了,那我可真的不救了。”青凤笑着道:“你忍心吗?”

第二天,莫三郎果然到来,骑着高头大马,后面跟着很多家仆。耿生到门口迎接他,见他打得很多猎物,其中有一只黑色的狐狸,血把毛皮都染红了。

耿生用手去抚弄它,皮肉还有温度。就向莫三郎说自己有一件裘衣破了,希望得到那只狐狸的毛皮,用来补好它。

莫三郎慷慨地解下送给了他,耿生就把它交给青凤,就邀请三郎一行到客厅饮酒。莫三郎喝完酒,就回去了。

青凤把狐狸抱在怀里,三天之后就苏醒过来了,又变成了老叟。

老叟见着青凤,怀疑自己早已不在人间了,青凤把整个事情的经过向老叟说了。老叟给青凤下拜,表示对以前自己的过失感到惭愧,然后又高兴着道:“我原本就说你没有死,现在果然见到你了。”

青凤向耿生说:“望郎君看在我的份上,借一处楼宅给叔父一家居住,也好让我尽到一点做晚辈的孝心。”耿生答应说:“这事好办。”

老叟向耿生道谢之后,就告辞而去。晚上,果然全家人都来了。

从此,就像一家人一样,相互之间也没有什么猜忌。

耿生在书房读书,孝儿也时常来和他谈论学问。

后来,耿生有了儿子,渐渐长大。耿生就请孝儿当自己儿子的老师。孝儿循序渐进,善于教导,很有老师的风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