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灵异白话聊斋故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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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辛十四娘(2)

第二天,楚公子亲自来造访,责问冯生为何负约,并且把自己的新作的诗文拿给冯生评鉴。冯生对他诗文的评价,近乎嘲笑,把楚公子说得十分羞愧,心里十分不爽,说了一下就回去了。

冯生把笑着把自己评述楚公子诗文的事告诉了十四娘,十四娘惨然地道:“楚公子是个豺狼一样的人,不可和他亲近。你如果不听我的话,将会有灾祸降临。”冯生觉得楚公子不能把自己怎么样,笑着应了十四娘一声,也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后来,冯生见到楚公子,又恭维着和他谈笑,前面两人之间的嫌隙,便化解了。

在岁试中,楚公子考得了第一,冯生考得第二。楚公子沾沾自喜,让人来叫冯生去喝酒,冯生拒绝了他,经过多次派人来邀请,冯生才前去。

到了那里,才知道是楚公子初次取得功名,堂上坐满了来庆贺的客人,堂中摆满着丰盛的筵席。楚公子把试卷拿出来给冯生看,那些亲戚好友对楚公子的文卷叠加赞赏。喝了几轮酒之后,厅堂上响起了鼓乐之声,主人和宾客都很高兴。楚公子忽然对冯生道:“有句谚语说:‘场中莫论文’,说考场中靠的是运气,不是看文章的好坏。现在我才知道这句说错了。我之所以在你之上,是因为我起处的几句话,比你略胜一筹而已。”楚公子说完这话,在座的人又对他赞赏起来。

冯生也喝得差不多了,酒一上来,哪里能忍受他这样说,便大笑着说道:“到现在你都还认为是文章让你得到第一吗?”冯生把这话一说出来,本来大家都是在恭维的,此时脸色都沉了下来,陷入尴尬之境。

楚公子见冯生如此说,真是让自己下不了台,十分羞惭恼怒。

客人渐渐地散去,冯生见众人走了,自己也回去了。等他回去酒醒之后,才想起自己所做的有多严重,真是后悔不跌,便把这事告诉了十四娘,看她有什么办法。十四娘很不高兴地道:“你真是一个见识寡陋的轻薄之人!这种轻薄之态,用来对付君子,则丧失我的德行,用来对付小人,则会招致杀身之祸。你的灾祸不远了。我不忍心看到你遭受灾祸,请让我离你而去了吧!”十四娘是狐女,说走就能走,比不得凡人,冯生怕十四娘真的离自己而去,苦苦哀求,并且说自己后悔没听从他的忠告,自己万分后悔。十四娘道:“如果想让我留下来,我要与你有个协约,从今之后,关门闭户,不去和他们交往游乐,也不要胡乱地饮酒,你可愿意?”冯生道:“只要娘子不离我而去,我愿意。”冯生果真听了她的话,不再和人,去东游西逛,放纵地饮酒。

十四娘为人勤俭洒脱,在家纺纱织布,当做自己的活儿。时不时回娘家去,从来都不超过两夜,又时常拿出金帛来,作为日常生计,如果有没用完钱,都投到储钱的那个大罐子里,整天关着门在家里劳作,若是有人来造访,就嘱咐老仆人把他们打发走。

一天,楚公子又让人拿信函来,叫冯生去,十四娘理也不理一下。

第二天,冯生去城里一家死了人家里吊问,在那里遇到了楚公子,楚公子拉着冯生的手臂,硬要冯生约定一个时间到他家去,冯生找各种理由来推脱。楚公子便请不动他,便上自己的马夫牵着马,几个人拥簇着冯生,连拉带扯地把冯生拉去。

到了楚公子家,楚公子立即命人摆出酒食,冯生还是坚持要走,楚公子不住地阻拦他,叫出家里的歌姬,弹奏筝为乐。冯生平时本来就放荡不羁,这段时间来,一直被呆在家里,也觉得十分地烦闷,现在看到酒食,又引起了自己饮酒的兴致,心里不觉又豪畅起来,哪里还把十四娘的话放在心上。好久没如此喝酒了,一喝便喝得酣畅淋漓,颓然地卧坐在坐席上。

楚公子的妻子阮氏,是个凶悍、喜欢嫉妒别人的人,在家里,那些婢女小妾都不能涂饰脂粉,不让她们和自己一样,打扮得妖艳妩媚。

前两天,有一个穿得稍微漂亮一点的婢女,去了楚公子的书斋,正好被阮氏碰到了,她便十分地恼怒,拿起一根木杖就敲那婢女的脑袋,不想,一杆下去,却把他敲死了。

楚公子因为冯生嘲笑怠慢自己的缘故,一直耿耿于怀,整天想着要报复他,见妻子打死了婢女,于是想出邀冯生来把他灌醉,然后诬陷他杀人之罪。

楚公子见冯生醉了,便叫人把婢女的尸体扛来放到冯生的床间,然后悄悄地关上门出去。

冯生睡到五更,酒醒了,才觉得身子谁在几桌之上,起来寻找枕头床榻,发觉有个滑腻的东西,缠绕阻绊着自己,用手一摸,竟然是个人,心想可能是主人派遣来和自己睡的女僮,又推了一下,不见动,用手去拉,发现已僵硬了,心里一阵惊骇,怪叫着跑出门去。

楚公子家的家丁都起来,拿着火把去一看,见一具尸体躺在那里,就把冯生抓起来,一番吵闹。楚公子起来,查验尸首,诬陷冯生逼迫奸污婢女不成,把她杀害了,便把他抓起来执送到广平县衙。

隔了一天,十四娘才知道,潸然落泪哭泣道:“我早知道有今日啊!”于是便按日送金钱给冯生。

冯生见了县官,也没有什么道理可申辩,只能早晚承受屈打,皮肉都被打落了。十四娘也亲自去看问,冯生见了她,悲伤之气,堵塞在心间,连话也说不出来。十四娘知道被陷害已很深了,一时也说不清楚,就劝冯生暂且认罪,免得去受刑拷问。冯生哭泣着,答应了她。

十四娘来去自如,与她相距咫尺的人都看不到她。她回到家之后,问明了情况,又叫和自己来的婢女去,看顾冯生。自己在家住了几天,又托媒人买了一个名叫禄儿的良家女子。禄儿年已及笄,容貌也颇为艳丽。十四娘时常让她同自己一起睡,对她的抚爱,比其它人都好。

冯生以误杀的罪名认了罪,被判了绞刑。他家的仆人得到了消息,只得回去,到了家,恸哭着向十四娘述说冯生的罪状,十分悲伤,泣不成声。十四娘听了,显得很坦然,好像没有什么介意似的。

接着,得到了秋后处决的日子,十四娘才惶急起来,晚去早来,没有歇一下脚。每到了寂静之处,内心便十分地悲哀,以致吃不下饭,睡不了觉。

一天,正在吃午饭,狐婢女忽然到来。十四娘立即起来,拉着她和她说话。婢女回来之后,十四娘便和往常一样时常都是笑容满面,又像平时一样料理家务,好像没有什么事情一样。

第二天,家里的老仆人到了狱中,冯生让仆人带话给娘子,说和她永诀了。

老仆人把这话带了回来,向十四娘说了,十四娘只是轻松地应了他一下,也没有表现出什么伤心凄恻之态,仍是落落大方地对待这事,家人私下里偷偷议论,说十四娘真够狠心。

忽然到处传扬,楚通政使司被革了职,平阳府观察使奉皇上的特旨,办理冯生的案件。

老仆人听说了,欢喜地跑去告诉十四娘,十四娘听了,也感到十分的欢喜,立即遣人到府衙探视。冯生已出狱了,见了都非常高兴。一会儿,楚公子被抓来了,经过审问,所有的案情真相都水落石出了。冯生被无罪释放回家。

冯生回去,见了十四娘,哗的一下,眼泪就流了下来。,十四娘也感到十分地凄怆,悲伤过后,大家都欢喜起来。但是冯生始终不知道,是怎么能让皇上知道的。十四娘笑着指着婢女道:“这是她的功劳。”冯生惊愕地询问是怎么回事。

原来,十四娘派遣婢女到京都,想到宫中去,为冯生申辩冤屈。婢女到了京都,宫中有守护神守护,在水沟边徘徊了几个月,都没能进去。婢女怕误了事,正想先回来和十四娘商量一下的时候,忽然听说皇上将要大同去巡查。婢女便打算装扮为流妓前去。

到了那里进了妓院,接近到了皇上,并且很得皇上的宠幸。皇上怀疑婢女不是风尘中人,婢女流起泪来,皇上问她:“有什么冤屈?”婢女答道:“妾本是直隶广平人,生员冯某的女儿。父亲因为遭受到了冤屈,于是便把我卖在了这妓院之中。”皇上听了,一片惨然,赐给了她一百两钱。将要走的时候,又细细问起事情的始末,用纸笔记下了姓名,并且和婢女说愿意和她共享富贵,婢女道:“妾只要父子团聚,不乞求什么富贵。”上点头表示知道,就去了。

婢女把这些事告诉了冯生。冯生立即起来向她作拜,泪水盈眶。

没过几天,十四娘忽然对冯生道:“我因为情缘,怎么会惹上这些烦恼?你被抓去的这几天,我在亲戚间奔走,并没有一个人愿意帮着想些办法,那时候的苦楚,实在是没法说。现今,让我更加苦恼厌弃尘俗之事了。我已为你挑了一个好的配偶,我从此可以别你而去了。”冯生听了,哭泣得伏在地上不起来,十四娘才没有立即离去。

到了晚上,冯生让禄儿去侍奉冯生睡觉,冯生坚决辞绝不接纳。天亮起来后,看十四娘,不再是满面容光,苍老了许多,又过了一个多月,渐渐地变得衰老起来,过了半年,脸色也变得暗黑起来,像一个村婆子,可冯生一直都很敬重她,始终不接纳别人。

十四娘忽然又和冯生说要离去,并且说道:“你自有佳侣,哪里用得着我这个老婆子呢?”冯生仍然和前次一样哀伤地哭泣。又过了两个月,十四娘患了病,不思饮食,整天睡卧在床上。冯生侍奉汤药,如同侍奉自己的父母。可是请了巫师医生来诊视,都没有效,竟溘然长逝了。

冯生悲痛欲绝,靠着狐婢女赐给的金钱,把十四娘葬了。过了几天婢女也离开了。

过了一段,才把禄儿收为继室。过了一年,生了一个孩子。然而,家里连续几年收成都不好,家里渐渐地贫困下来。夫妻俩想不到什么办法,常常发愁。冯生忽然想起,屋子角落那个储钱的大罐子,以前常常见十四娘把钱投放到里面去,不知道还在不在。去一看,见那里堆满了盆子,盐罐子等,冯生把那些一件一件地移开,用木条伸到罐子里去探视,发现插不下去,便找来锤子把罐子打碎,金钱就从里面溢了出来。从此家里便充裕了。

后来冯生家的老仆人到太华去,遇见了十四娘,乘坐着青骡马,婢女也骑着驴子在后面跟着她,十四娘问老仆人:“冯郎还好吧?”并且说:“你回去对冯郎说,我已名列仙籍了。”说完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