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灵异白话聊斋故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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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章阿端

河南卫辉(今河南汲县)有个戚生。年少的时候,风流蕴藉,纵性使气,敢做敢当。

当时,有一户大姓人家,有一座巨大的宅第,常常在白天闹鬼,家里也相继有人死去,便愿意低价卖出去。戚生看重价钱低,就卖来居住。

宅第宽广,而人口稀少,东院的楼房亭台,空闲在那里,没有人居住。也很少有人到那里去,艾蒿葱郁,都长成林了。戚生买来之后,也让它废弃在那里。

戚生一家人住进去,家人也时常说有鬼,两个月之后,死了一个婢女。没多久,他的妻子在一天傍晚去东院的楼亭,回来之后,也得了病,没几天就死了。家人更加感到害怕,劝戚生搬到别处去,不要再住在里面了,戚生也不听他们的,继续住在那里,然而,失去了妻子,现在自己单身一人,不免有些凄怆忧伤,婢女仆人又时常聒噪家里有鬼。戚生十分恼怒,满肚子恼气,扛着被子到那荒亭中,看看到底是什么在作怪,照着蜡烛,看看到底有什么怪事。等了好久,也不见有什么事,便渐渐地睡过去了。

忽然觉得有一个人,来揭他的被子,到处摸索。戚生醒过来,一看,则是一个头发散乱的老婢女,全身显得有些臃肿。戚生知道她是鬼,捉住她的手臂,推开她,笑着道:“尊容实在是不堪领教。”婢女觉得惭愧,把手缩回来,迈着步子出去了。

一会儿,一个女郎从西北角中出来,神情婉约妙曼,闯到灯下,恼怒地骂道:“哪里来的狂人,居然敢安然地睡在这里。”戚生坐起来,笑着说道:“我是这里的主人,正等着向你讨要房租费。”于是,直接起来,衣服也不穿,一把把她捉住。

女郎一阵惊慌,想要逃走,戚生首先跑到西北边,阻住她的去路,女郎见回不去,便坐到戚生的床上。戚生上去走近一看,在烛光的照映下,真是一位仙子。戚生便渐渐靠近她,把她抱在怀里。女郎笑道:“狂生,你不怕鬼吗?将会祸害你死去。”

戚生强行地解开她的裙带,她也不抗拒。完事了,女郎自己说道:“我章氏,小字阿端。误嫁给了放荡的男子,暴戾专横,无一点相爱之心,一点不合适,便对我任意折磨辱骂。我心里忿忿不平,死去埋在这里已有二十年多年了。这座住宅下面都是坟冢。”

戚生点点头,原来如此,见美女在怀,也不在意,问道:“那老婢女是谁?”阿端道:“也是一个鬼,一直跟着服侍我。上面有生人居住,那么鬼在地下就不得安宁,刚才我让她来驱赶你走开,没想到,你竟然一点也不惧怕。”听到邻近的钟声,断断续续地响起来了,阿端便穿好衣服下床,道:“如果不猜疑我,夜里我还会来。”

到了晚上,阿端果然又来了,两人绸缪无限,更加欢爱。戚生道:“家室不幸死了,心里时时挂念着,不能释怀,你能为我把她带来吗?”阿端听了,感到有些悲戚,道:“我死去二十多年了,哪里有一个人想念我呢!你是一个有情之人,我当尽力去试试。然而,听说她投生的日子已定,不知道还在不在冥间。”

第二夜,便来对戚生说道:“娘子将要投生到富贵人家。只因为前生丢失耳环,拷问一个婢女,导致婢女自缢而死,此案还没有了结,因此,还留在阴间。现今,正停留在药王殿中,有人在那里监守,我已让婢女去,用钱贿赂他们,或许,能使娘子到来。”戚生问道:“你为何这般闲散,不去投生为人。”阿端道:“凡是冤枉而死的,不自己去向阎王爷报告,阎王也不知道。”二更将尽之时,老婢女果然领着戚生的妻子到来。

戚生拉着她手,十分悲伤,妻子满含着眼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阿端看到他们夫妻相见,道:“你们两个好好叙叙别离之情,另外找个夜晚,我才来见你们。”说完,就走了。

戚生询问关于婢女自缢而死的事,妻子道:“无妨,已了结了。”两人上床,依偎相抱,仍像活着的时候一样。

过了五天,妻子忽然哭泣着说道:“明天我将要到山东去了,这长久的离别之苦,怎么办?”戚生听她又要离去了,也留下泪来,十分悲伤,实在无法承受。阿端道:“我有一计,可以让你们,暂且不分离。”戚生和他的妻子,把泪收起来,问她,有什么好办法。阿端让他们拿十提纸钱,到南堂的杏树下去焚烧,贿赂那些押送的人,求他们缓些日子。戚生听从她的建议,按照她说的去做。

到了晚上,他妻子到来,说道:“幸得端娘相助,现在我们又有十天的相聚时间。”戚生很高兴,把阿端也留下来,住在那里,他们夜以继日地在一起,只怕欢乐就要结束了。

过了七八天,因为期限将要到了,夫妻两整天泪眼相向,伤心哭泣。问阿端还有没有什么办法,阿端道:“现在,很难再有什么办法了,然而还可以去试试,但需要有百万冥资。”戚生又如数焚烧。

阿端到来,欢喜地说道:“我让人和押送的人疏通关节,开始的时候,很难说话,随后见有那么多钱,心便开始动摇了。现在已用其他的鬼,代替娘子投生去了。”从此,阿端和他的妻子,白天也不用去了,让戚生把门窗关好,只在屋里点着灯烛。

这样过了一年多,阿端忽然生病了,神志昏迷,烦躁不安,恍恍惚惚,像人见到了鬼一样。戚生的妻子抚着她道:“这是鬼病。”戚生道:“端娘已经是鬼了,鬼又怎么能病呢?”妻子道:“不是这样的。人死之后,成为鬼,鬼死之后,成为聻,鬼怕聻,就像人怕鬼一样。”

戚生想去找一个巫医来给她看看。妻子道:“人怎么能治好鬼呢?邻居家的老妈妈王氏,现在在阴间行医,可去把她召来。然而,她离这里有十几里远,我脚力弱,不能去请她,烦你去焚烧一匹草扎成的纸马。”

戚生按她说的,马刚要烧尽的时候,就见婢女牵着一匹马,站在庭院中,转瞬之间,已走远了。过了一下,一个老妇人和婢女同骑着一匹马到来,把马系在廊柱上。

老妇人走进去,按着阿端的十个手指。接着正襟端坐,头颤动摇摆起来。仆在地上一会儿,然后突然起来。道:“我乃黑山大王,小娘子的病实在严重,不过幸好遇到了小神我,真是附则不浅。这都是鬼的灾殃,不妨事,不妨事!但是,病已深,需丰厚地供养我,需要一百锭金,一百贯钱,设一桌丰盛的筵席款待我,一样不得缺少。”戚生的妻子一一高声答应。

老妇人又一次仆倒在地上,然后苏醒过来,对着阿端呵斥了几声,就停止了。过了一下,准备离去了,戚生夫妻把她送到庭外,把马赠给她,让她骑着回去,她便骑上马走了。

夫妻两人进来看视阿端,似乎苏醒了一些。夫妻两人感到非常高兴,抚着她询问病况,阿端忽然说道:“我担心我再也不能回到人世了。一闭上眼,就见到我家那冤鬼,这真是命啊!”便哭泣起来。

过了两夜,阿端病情没有什么好转,反而更加严重,身子也不停地战栗,好像看到了什么东西。拉戚生和她睡,她把她的头埋在戚生的怀里,好像是害怕被人扑捉一样。戚生一起来,她便惊叫起来。这样过了五六天,夫妻俩也想不出什么办法。

戚生有事要出去,过了半天才回来,听到妻子在哭泣,吃了一惊,问什么事,端娘已死在床上了,遗迹还存留在床上。戚生揭开被子一看,阿端已变为一堆白骨。戚生十分悲痛,把她葬在自家祖坟的旁边。

一夜,戚生的妻子在睡梦中呜咽起来,戚生把她摇醒,问她做了什么梦,妻子答道:“刚才梦到端娘到来,说她的丈夫死后又成了聻,对她死后改节十分恼火,对她含恨不已,把她的命索取去了,乞求我给她做道场。”

戚生早早起来,准备按照她说的去做。妻子阻止他道:“超度鬼,不是你能做到得到的。”于是,自己起来出去,一会儿回来道:“我已让人请僧侣来了,需要先焚烧些纸钱作用度。”戚生便去烧了纸钱。

太阳刚落,僧人就到了,金铙法鼓,和人世一样。妻子觉得他们很吵闹,而戚生一点也听不到。道场做完之后,戚生的妻子,又梦到阿端来道谢,说:“冤屈已解决了,我将投生为城隍的女儿。麻烦转达一下,说给戚生知道。”

戚生的妻子在家住三年,家人起初听了有些害怕,渐渐地就习惯了。

一夜,忽然向戚生啼哭着说道:“前次押送我的人,现在他受贿舞弊的情节都被查出来,追查得很紧,恐怕我们也不能久聚了。”过了几天,果然就得了疾病,对戚生道:“我想要的,只愿长久地做死人,不愿去投生。现在将和你永诀了,难道不是命数吗?”

戚生惶急地寻找办法,妻子道:“也没用了。”戚生问:“要挨受到责罚吗?”妻子道:“将要受到一些轻的责罚。然而,我不去投生的罪过很大,现在我再死,变为聻,我的罪小了。”说完,就不动了。戚生仔细一看,面庞形体,渐渐地消失不见了。

妻子去后,戚生常常一个人独自睡在那楼亭中,希望还能遇上什么,然而始终再也没遇到,也不再有下人说有什么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