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灵异白话聊斋故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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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局诈

(一)

某个御史的家人,一次道集市上去,有一个人,穿着打扮,十分华贵,来和御史的家人攀谈。渐渐的那人,问起主人的姓氏,官位等,家人都告诉了他。那人自己说:“我姓王,是公主家的内史。”两人言语越说越熟悉,姓王的道:“官途险恶,官位显赫都依附着皇家贵戚,你家主人依附着谁呢?”家人答道:“没有。”姓王的道:“此所谓惜小费而忘大祸者也。”可惜一点小钱,不去依附权贵,那可要损失大了。家人道:“可依附谁呢?”姓王的道:“公主以礼待人,很能庇护别人。有个侍郎就是我让他去依附公主的。倘若不吝惜钱财,去拜见公主,也不难。”家人十分欢喜,就问道:“你家居住在哪?”姓王的就指着一户家门道:“和你家住在同一街巷,你不知道吗?”

家人回去,就告诉御史,御史也十分欢喜,立即摆下酒宴,让家人去邀请姓王的。姓王的欣然而来,在酒席上,说起公主的性情以及起居琐事,十分熟悉,而且说道:“我们不住在同一街巷之中,即使给我一百两钱,我也不肯效力,引荐给公主。”御史更加感激佩服他。

别去之时,御史又和姓王的约定好,要姓王的把自己引荐给公主,姓王的道:“公只管准备好礼物,我找个机会和公主说,应当不久就会有答复。”

过了几天,姓王的骑着一匹高贵的骏马登门,对御史道:“可以立即带上礼物,去见公主,公主食物繁忙,到她门前拜访的人络绎不绝,从早到晚,没有空余的时间。现在,她有一点空闲了,快立即到她府上去,应当会得到接待,错过了这次机会,恐怕就又要等好久了。”御史,就带着丰厚的钱物,跟着姓王的前去。

曲曲折折大概走了十多里,才到公主的府第。到了那里,御史下马站在门口等候,姓王的先带着礼物进去。过了好一会,便有人出来叫道:“公主召见御史。”御史低着头弯着腰,恭敬地走进去,见高堂上,坐着一位漂亮的女子,姿态面貌,如同一位仙人,穿着光彩耀人的衣服,侍女们穿着锦绣,成行地站在旁边。御史下拜行礼之后,公主就让他坐在下方,便有人拿着金碗来给他上茶。公主略略地问了一下,表示愿意护佑他。御史就恭敬地要出去了,公主又让人拿出缎靴、貂帽赐给御史。

御史回去之后,十分感激姓王的,就到他家去拜谢,他家则关着门,没有一个人,御史想可能是侍奉公主还没有回来。第二天又去,还是关着门,第三去,也是一样。御史就让人到公主的府第去询问,那里也是大门紧闭,家人就问居住在周围的人,那些人都说:“这里没有什么公主,前面有几个人,把这房子租赁下来居住,现在他们已走了三天了。”家人回去,禀告御史,御史听了,知道被骗了,只能摇头叹息,垂头丧气。

(二)

有个副将军,拿着钱到京城,想要谋个正的将军做做,可是,没有人帮他说话引荐他。

一天,有一个穿着裘衣,驾着马来拜访他,那人自己说:“我妻子的兄长是当今圣上的近侍。”喝完茶,那人道:“现在,有个地方缺一个将军,倘若不吝惜钱财,我让兄长在圣上面前给你称赞你一番,这将军一职,就是你的了,即使那些有权势的人也夺不了。”那个副将军怀疑他乱说的,那人道:“无须犹豫,我不过从我兄长那里抽取一点而已,对于你的钱财,我不敢有什么奢望。说好了多少钱,立下字据,等你受到圣上召见了,你才兑现,把钱财送给我家兄长。”接着又道:“如果没有效,你的钱财还在,谁能从你的怀里攫走呢?”那个副将军很欢喜,道:“好的。”

第二天,那人就来带着那副将军去见他的兄长,他的兄长道:“我姓田。”家里像王侯之家,一样煊赫。副将军参拜他,他也显得很傲慢,斜眼看了看他,也不向副将军还礼。带他来的那人道:“我和兄长商议过了,大概要一万两,你看如何,没有问题,就署名画押吧!”那副将军想了想,道:“好吧。”姓田的道:“人心叵测,事成之后,他不给钱,那时叫谁要去。”那人笑着道:“兄长想到太多了,既然能给他,就不能夺回来吗?况且朝中的大臣将相,想要结纳别人还不能够呢,将军的前程光明大好,想他不会做出那样的事。”副将军也发誓说,只要自己能得到圣上召见,被授予正将军,自己立即兑现。

那人把副将军送走,对他道:“三天后,就给你答复。”

过了两天,太阳刚刚偏西,就几个人进副将军的屋去,吼叫着道:“圣上等着召见你。”副将军很惊讶,立即跟着那几人去朝见圣上。进到朝殿上,副将军看见圣上坐在大殿上,旁边站立着侍卫,副将军伏身下拜过后,圣上就让他坐下,殷勤地慰问他,然后又看看左右的人道:“听田爱卿说,你非常勇武刚烈,现在朕见到你,真是一位将军啊!”又道:“有一处险要之地,现在委任给你,只要不辜负了我对你的期望,就能封侯赐爵。”副将军谢恩退出朝殿。

那位前面来拜访自己的人,就立即道他煮的旅店,依着契约订的数目,向副将军索要,副将军见自己就要当上正将军了,也没什么话说,就拿出钱兑付,那人就去了。

副将军整天等待着圣上授予自己帅印,好前去上任,还整天在别人面前夸耀。

过了几天,暗自探访,前面缺的职位,已被人补上了。副将军大怒,到兵部大堂去争执,道:“我承蒙圣上召见,圣上已把那职位授予了我,怎么是别人去上任。”兵部尚书官觉得很奇怪,副将军就把自己受到圣上恩宠,召见自己的事说了出来,好像是在梦中一样,哪能有这种好事。兵部尚书恼怒,把他拒捕起来让廷尉去审问,副将军说出引荐自己的那人的姓名,朝中并没有那么一个人。

副将军又花了一万两钱,副将军的职位也被革了,才得以放还回去。

真是奇怪,武官虽然愚笨,难道皇宫朝殿也可以作假吗,我怀疑是有什么变幻之术在里面,来蒙骗人。

(三)

嘉祥县的李生,善于弹琴,对琴有一种特有的痴好。

又一次,他到城东的郊野,见工人掘土建房,挖出一架古琴,那些人不识货。于是,李生就低价买了下来。

李生拿到家里,用抹布擦拭,琴身则发出奇异的光泽,把琴放好,抚弄了一下,,声音清亮明澈。李生十分高兴,感觉自己买到了无价之宝,就把它装到锦囊之中,藏在密室里,即使亲朋好友也不让他们看。

当时,有个姓程的县丞刚到任,就去拜访李生,李生不喜欢交游,只因为县丞先来拜访,他不得不接见他。

过了几天,县丞又招李生去喝酒,经过再三邀请,李生才去。县丞风雅绝伦,言谈举止,非常潇洒,李生对他很有好感。过了几天,李生也下请柬去邀请县丞,作为酬谢,两人更是谈得投机,从此,两人时常来往,谈天说地,十分惬意。

过了一年。一次李生到县丞的府上去,见绣囊包裹着一架琴,放在桌子上,李生便拿出来看。县丞问道:“你也熟谙琴法道吗?”李生道:“这是我生平的爱好。”县丞惊讶地说道:“我和你结交,也不是一两天了,怎么不让我听听你的绝技?”于是,就拿来香炉,烧起沉香,请李生弹奏一曲。李生恭敬地按他说的,谈了一曲,县丞拍掌笑道:“真是一位高手!在下也略献薄技,希望不要见笑。”于是,就弹奏起了《御风曲》其声如清泉泠泠,有一种绝世出尘的意境。李生为他的技艺倾倒,道:“原来县丞有如此绝技,真是让小生佩服。小生愿拜县丞为师,时刻请教。”县丞道:“贤弟言重了,老师则不敢当,如不嫌弃,倒愿意互相探讨切磋。”

从此,两人凭着琴艺交往,情谊更加深厚。

过了几个月,县丞把自己的技艺都传授给了李生。然而,县丞每次去拜访李生,李生都是拿一般的琴出来,不肯泄露自己藏有一把好琴。一晚两人喝酒喝得微微醉了,县丞道:“我新学习了一曲,愿意听听吗?”于是,县丞就弹奏起来,名曰《湘妃》声调幽怨,如泣如诉。李生赞不绝口。县丞道:“只是遗憾没有一把好琴,若是能得到一把好琴,音调会更加好。”李生欣然道:“我藏有一把古琴,和一般的琴,很是不同,现今遇到了知音,怎么能让它藏着呢?”就把古琴拿来出来。

县丞用衣袍拂去上面的灰尘,放在桌上又弹奏起来,音调刚柔强弱,随着节奏变化而变化,真是精妙入神,李生也击打着拍子应和着。县丞弹奏完了,道:“区区拙技,辜负良琴啊。若是能让内人弹奏,或许还有一两声可以听闻。”李生惊叹地道:“嫂夫人也精通琴法吗?”县丞笑着道:“刚才我弹的,就是从内人那里学来的。”李生道:“只可惜深在闺阁之中,小生不能听闻啊!”县丞道:“我与贤弟乃至交,这没什么不可以,明天你带着琴去,我让内人隔着帘子演奏。”李生很高兴,道:“好,得闻良曲,真是人生一大乐事。”

第二天,李生就抱着琴去。县丞准备了酒食,和他欢快的饮酒。过了一下,县丞把琴送进去,就出来坐下,陪李生饮酒。一会儿,隐隐约约地见帘子后面有人女子坐下,一会儿,就有香气飘出来,一会儿,就听到琴弦之声,轻轻奏响,李生一听,不知弹奏的是什么曲子,只觉得琴声牵动心绪,动人魂魄。曲子终了,女子出来拜见,竟然是一个二十多岁绝世美人。县丞用大酒杯劝李生喝酒,李生乘着兴致,一连喝了几杯,女子进去,又弹奏起《闲情之赋》,李生更加为止倾倒,形神都被迷惑住了。一会儿,就喝够了酒,尽兴地和县丞告别,向县丞要琴,说自己要回去了。县丞道:“贤弟今日喝醉了,带着琴回去,恐怕有什么差错,把琴损坏了,就把琴留在这里吧,你明天再来,我让内人谈尽她所擅长的曲子。”

李生就回去了,第二天,就又去拜访,则看见他府门一片冷寂,只有老差役在那里看门。李生问他,老差役道:“五更天的时候,就带着家眷离去了,不知道去做什么,说来回要三四天。”

等三四天过去了,李生又去看。等到天黑,还是没有回去。老差役也感到很疑惑,李生让他破开他的门,进屋里去看看。破门进去,里面除了几桌还在之外,什么都不见了。李生把这事报告给上官,也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李生失去了古琴,整天忧愁遗憾。便不远千里跑到县丞的老家去。按照记录,那县丞是楚地人,三年之前,通过捐纳金钱,被授予嘉祥的县丞。李生到了那里,拿着县丞的姓名,问那里的人,都说没有那么一个人。可是,有人说:“有一个程道士,善于弹琴,又传言他会点金术。三年前突然不见了。”李生便怀疑就是他,又细细问那道士的年岁,容貌,都没有错。才明白道士捐钱到嘉祥为官,是为了自己的琴。

知交一年多,并不谈及音律琴道,渐渐拿出琴,渐渐献技,又渐渐地拿美人来迷惑,和李生相交三年,得到了琴才离去。道士对琴的癖好,可见比李生更胜。天下骗术的很多,像道士这样骗人,算得上是骗中的风雅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