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灵异白话聊斋故事(下)
4410100000061

第61章 席方平

湖南东安有个叫席方平的人,他的父亲叫席廉,席廉性情憨厚,为人拙朴。因为和乡里的富人羊某有嫌隙,羊某先死了,过了几年,席廉也病了,垂死之际,对家人道:“羊某记着前世的仇隙,现在贿赂了冥间了官吏,准备搒掠我。”接着,身子便红肿,呼号着就断气了。席方平十分悲痛,连饭也吃不下,道:“父亲为人拙朴,言语木讷,现今被要强的老鬼欺辱,我要到冥间去,给父亲申冤。”说完,就不再说什么了,时而坐下,时而站起来,样子好像很痴呆,原来,魂魄已离开了躯体。

席方平觉得刚出门,不知道往哪里去,只见到路上有行人,便向他们询问去城邑的路。一会儿,进入城中,他的父亲席廉已被关押在监狱中了。席方平到了监狱的门口,远远看见父亲睡在廊檐之下,似乎十分狼狈。席廉抬头看见儿子席方平,潸然流涕,说道:“狱卒受了贿赂,日夜搒掠我,我的腿脚受到他们摧残,快不成了!”席方平师范恼怒,大骂狱卒:“父亲有什么罪,也要按章法处置,怎能容你等擅自随意操作!”说完就出来了,写了状子,趁着城隍早上坐堂问事,便到城隍处喊冤,投下自己的状子。

羊某,见席方平到城隍面前去告状,十分惧怕,又花钱内外打点,把大小官吏都打通了,才让席方平上去对质。城隍受了羊某的贿赂,便说他的状告的事,没有凭据,认为他的投诉没有道理。

席方平愤愤不平,无处申诉,便又走了一百多里,到了郡府衙门,把官吏受贿,徇私枉法状告给郡司,过了半个月,郡司才受理他的事,把席方平拘捕了,批复城隍,押回去重新审理。席方平被押回县邑之后,遭到城隍百般拷打,席方平十分凄惨,冤屈无处可伸,城隍害怕他再去上告,派遣差役把他押回家去,押到门口,差役就辞去了。

席方平不肯进家去,又偷偷跑到冥府去见阎王,状告郡府县邑官吏受贿徇私。阎王立即下令拒捕城隍来对质,两个官员偷偷派遣心腹之人,去劝说席方平,答应给他一千两钱,叫他不要上告了。席方平也不听,定要讨个公道。

过了几天,旅店的主人告诉席方平道:“你负气不肯服输,官府来想你求和,你执意不从,现今听说已有人送信函到阎王面前去了,恐怕这事要罢休了。”席方平还没有说话,就有穿着皂袍的人进去,叫席方平去。

席方平到阎王殿上,见阎王面带怒色,也不容席方平说一句,便下令先打二十大板。席方平大声问道:“小人有什么罪?”阎王置若罔闻,好像没听见一样。席方平受打完毕,喊道:“我该当受打,谁叫我没钱呢!”这话,明明是对阎王不满,阎王更加恼怒,叫人把席方平放到火床上去。两个鬼押着席方平下去,席方平见东边的阶梯下,有一张铁床,下面烧着烈火,床面被烧得一片通红,鬼把席方平的衣服脱下,抓着他,按他到上面去,反复按捺着,席方平痛得受不了,骨肉都被烧汤得一片焦黑,真是恨不得死去,免得受苦。过了一阵,鬼才说道:“可以了。”才把他扶起来,促使他下床穿衣,幸好还能跛着脚行走。又来到大堂上,阎王问道:“还敢再来诉讼吗?”席方平道:“大冤未申,我怎能死心,若是我说不诉讼了,是欺骗大王啊,我一定会再来诉讼的,直到讨得公道为止。”阎王道:“你诉讼说什么?”席方平道:“我受到的苦处,都要说。”阎王又大怒起来,就又下令把席方平押下去,用锯子分解他的躯体。

两个鬼又把席方平拉下去,见下面离着一根高高的柱子,有两块木板靠放在上面,柱子上,模模糊糊地沾满了血迹。两个鬼正想把席方平绑起来,忽然堂上,又大叫道:“押席方平上来!”两个鬼有拉着席方平上去。阎王以为早把席方平吓住了,便问道:“还敢诉讼吗?”席方平道:“定要诉讼。”阎王见席方平还是没有软下来,便道:“快把他押下去,立即给我锯解他。”

两个鬼拉着席方平下去,用两块木板夹住席方平,然后,把他绑到柱子上。两个鬼拿起锯子,朝席方平锯下去。锯子刚下去,席方平就感觉到脑顶渐渐地被辟开,痛得无法忍受,席方平也咬牙闭眼强忍着,不号叫。听到一个鬼说道:“壮哉,壮哉!”锯子隆隆作响,一下子就锯到了胸部。又听到一个鬼说:“这人是个大孝子,可怜他无辜受害,把锯子稍偏一点,不要损坏了他的心。”于是,感觉锯齿拐了一下弯,才继续锯下去,更加感到痛苦。一会儿,被锯成了两半,两个鬼,把木板解开,两半身子都倒了下去。鬼跑上堂去,大声报告给阎王,大堂上,又传下令来,叫把席方平的身子合拢,带到堂上去。两个鬼就推弄着两半身子,重新复合起来,然后,拉着他上去。席方平感觉身上,有一道锯缝,疼痛得好像又要裂开,走了两步就倒下了。一个鬼从腰间拿出一条丝带,送给他,道:“把这东西送给你,用来报偿你的孝心。”然后,把丝带绑到席方平的身上,席方平才感觉两半身子合在了一起,也没有什么痛苦了。于是,才到堂上去,阎王又像前面那样问他,席方平恐怕再遭受到什么更加残毒的拷打,便回答:“不敢了,我不上诉了!”阎王才立即叫差役把他送还到阳间。差役带着他出了北门,便指路让他自己回去,然两个差役就返身回去了。

席方平想阴曹地府的黑暗比阳间还要厉害,只恨没有什么路径,让天帝得知。世代相传说灌口的二郎神是天帝的亲戚,是个聪明正直之神,到他那里去诉说,一定会灵验。席方平暗自欢喜两个差役已回去了,没有看押自己,于是就转身向南走。正向南奔跑,两个差役就追上去,道:“阎王怀疑你不会回去,果然是这样。”于是,又把他押回去,面见阎王。

席方平想阎王一定会更加恼怒,自己定会遭受更加残酷的处置,然而阎王却没有显出严厉的面容,而是平和地对席方平道:“你真是一个孝子。你父亲的冤屈,我已经为他洗刷了,现今已投生到富贵之家,哪还用你来为他鸣冤。现今送你回去,给你一千两钱,为你增加寿数,你满意了吗?”于是,就翻开生死簿,亲自给他加上,并盖上印,让席方平上前去看清楚。

席方平向阎王称谢,然后就退下了。两个差役送他回去,到半路上,两个差役驱赶着他骂道:“你这奸猾的贼人!频频反复,使我们来往奔波劳累!你在敢寻事,应当把你捉回去,用大磨细细研磨!”席方平睁大眼睛,呵斥道:“你这两个鬼,能把我怎么样,我能受得了刀锯,还怕受不了别的吗,阎王要是让我自己回去,哪会劳你们相送。”于是,就想返回去,找阎王评说,两个差役感到不好,就温和地劝说,让他不要回去。席方平本来走得艰难迟缓,走几步,就要坐在路边休息一下,两个差役只能暗自恼怒,而不敢抱怨什么。大约走了半天,到了一个村子,有一家人的门半开着,差役就带着席方平坐到门口休息,席方平坐在门槛上,两个差役乘他不备,一下把他推进门去。

席方平正感到惊异,镇定下来一看,自己的身子已投生成一个婴儿了,自己就恼愤地啼哭,不和奶,三天便死了。阴魂摇摇晃晃的,仍不忘记到灌口去找二郎神,大约奔跑了十几里,忽然看见一对仪仗打着旗子,举着刀戟过来。席方平到道路旁边躲避,因为冲撞了队伍,被前面兵卒抓住,送到车马前面。

席方平抬头一看,车中坐着一个英俊魁吾的少年,向他问道:“你是什么人?”席方平含着冤屈,正无处申诉,心里想这一定是个大官,或许能为我主持公道,就把自己是谁,为什么到阴间去,怎么受到城隍阎王的毒刑,怎么受阎王的欺骗说了出来。车中那个少年,叫把席方平松了绑,叫他跟随自己的车队一起走。

到了一个地方,官府中的人员,大概有十多个站在路旁欢迎,车中的少年向他们问讯了一下,接着指着席方平对一个官员,说道:“这个是下方之人,正想着上诉,应当立即做出判决,给他个答复。”席方平询问那些人,才知道车中的少年是天帝的殿下,九王。他嘱咐受理席方平的事的官员,就是二郎神。

席方平看那二郎神,身躯高大,长着满面胡须,不像是人世间相传的长相。

九王去了,席方平跟着二郎到了一座官府衙门,看见他的父亲席廉和羊某和送他回去的差役都在那里。一会儿,囚车中有几个囚犯下来,席方平一看,竟是阎王、郡司和城隍。当堂对质,席方平所说的,一点没有错。三个官员在大堂上,战战兢兢地发抖,那形状就像伏在地上的老鼠。二郎神立即拿起笔,写下判决,一会儿,就传下二郎神的判决结果,让他们自己看。

判决书上写着:

勘察得阎王,担王侯爵位,受天帝鸿恩,自应当廉洁奉公,做好臣僚表率,不当贪赃枉法,败坏官府声名。然而,却耀武扬威,夸耀爵位尊贵,狠毒贪戾,玷污人臣气节。该当掬取西江之水,为你洗涤污脏之心肠。立即灼烧东边的铁床,请君入瓮,尝焦烤之滋味。

城隍、郡司,本为一方人民之父母,为天帝管理百姓。虽然品秩低下,也该当鞠躬尽瘁,恪尽职守,即使被上司所逼,也当秉承正直之气,绝不屈服。汝等却上下勾结,毫不念及生民之贫困,贪赃枉法,真可谓人面兽心已!该当剔去汝等骨髓,剥掉汝等毛发,判阴间死刑,脱去汝等人皮,换上兽皮,到阳世投胎为牲畜。

差役,既然在冥间当差,沦入鬼籍,便不是人类,就应当在衙门积德行善,或许能转世投胎为人,为何还要身在苦海,自我作孽,更增弥天大罪。在冥间肆意淫威,助纣为虐,随意害人。该当在法场之上,剁去四肢,把他们放进汤锅之中,而后在捞取出来。

羊某,为富不仁,奸猾狡诈。使钱驱使鬼役,贿赂神明。必须没收你家的家产,用以嘉奖席方平之孝道。立即押往泰山东岳大帝那里依法惩治。

然后,又对席廉道:“想你儿既遵孝道,又坚持正义,你文人温厚善良,可让你再增三十六年的阳寿。”就让人送着他们父子回去。席方平把二郎神的判词,抄了下来,在路上和父亲一起阅读,接着到家了,席方平先苏醒过来,让家人打开父亲的棺材,看父亲如何,见他仍僵直地躺在里面,身上还是冰冷的,等了一天,父亲的身子才渐渐地暖和起来,就活过来了。席方平又找自己所抄的判词,像做梦醒来一样,没见有什么判词在哪里。

从此,席方平家渐渐富裕起来,三年就良田遍野。然而,羊某家的子孙后代,却渐渐地衰落下去。他家的楼阁田产都变成了席家。有人要是买了羊某家的田,一定会梦到神人去告诉他:“那是席家的东西,你不能占有!”刚开始的时候,还不相信,等种下了庄稼,一年都没有收成,于是又才转卖给席家。席方平的父亲到了九十多岁才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