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灵异白话聊斋故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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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夜叉国

五岭以南的交州之地有个姓徐的人,到海外去做生意,行船海上,忽然刮起了一阵大风,船被大风吹得不知去向,人在船上,连眼睛都无法睁开,更不用说去控制行船,船摇摇晃晃随风而走。

也不知过了多久,徐某耳际没有声响,觉得风平浪静了,睁开眼来看,不知是到了哪里,见附近有一座海岛,看去一片幽深苍莽。

此时,很希望岛上有人居住,去找个人问问这到底是何处。于是,把船靠岸,把取下干粮干肉取出带在身上,好去找个人家,要些热水伴着吃一些。

刚走上去,发现山两边的崖壁上有很多洞穴,密密麻麻的,就像蜂房一样。里面隐隐约约地好像有人声。徐某到一处洞口,站在那里往里细看,竟然是两个夜叉在里面,夜叉长着两排长长的尖利的暴牙,露在唇外,像一柄柄剑戟,眼睛闪闪烁烁,像两只小灯笼,森然可怖。并且,两个夜叉还在用爪子,撕扯着一只死去的鹿,撕得一块就送到嘴里吃掉。徐某被吓得魂飞魄散,想急忙奔走,可是被夜叉察觉了,他们放下手里的食物,跑出来把他抓进去。两只夜叉看着徐某,说了几句话,好像鸟兽鸣叫一样。两个夜叉争着把徐某的衣服撕开,好像要动手吃他,徐某想到了刚才那只鹿,心里一阵恐惧,徐某赶紧把包裹里的干粮干肉拿出来,丢给他们。夜叉接着干粮干肉,看了看,放到嘴里咬嚼起来,吃得津津有味。吃完了,就来夺徐某的包袱,翻里面的东西,徐某向他们摇手,表示已经没有了,夜叉见没有了,发怒起来,又过来抓他。徐某向他们哀求道:“放了我,我船里有锅,可以煮东西吃。”夜叉哪里听得懂他的话,仍然一副恼怒。徐某就用手做动作示意,夜叉好像有些明白了他的意思。就把他放了,跟着他到船上,取来了锅头。找了些干柴,烧起火,煮刚才夜叉还没有吃完的那只鹿。煮熟了,徐某便拿去给那两个夜叉吃。夜叉吃到煮熟了的鹿,显得很高兴。

晚上,夜叉就把洞口用巨石封住,,好像是害怕徐某逃走。徐某只得在洞里,远远地离着夜叉,蜷缩着身子睡下,心里仍是感到很害怕。第二天,两个夜叉出去了,又用巨石在外面把洞口封住。过了一阵,又带回来一只鹿,把它交给徐某,意思是又要他把鹿煮好。徐某把鹿的皮剥掉,去洞的深处,取来水,把鹿放进去煮了起来。不一会,又有几个夜叉到来,鹿煮熟了,众夜叉把鹿分吃了,看看那口锅,似乎觉得小了点。过了四天之后,一个夜叉就背了一口大锅来,像人家里常用的那种。于是,一帮夜叉又各自拿着夜郎麋鹿来,让徐某给他们煮。煮熟了,大家就分着吃,也叫徐某一起吃。过了几天,夜叉渐渐地与徐某熟识了,出去也不用巨石垒门,和徐某在一起,就像一家人一样。

徐某慢慢地熟悉了他们的话语,听他们发出声音,就能明白是什么意思。徐某就学着他们的音调,试着和他们说话。夜叉听了,感到很高兴。随后,带来了一个母夜叉,给他做妻子。徐某开始感到很害怕,不敢去接近那个母夜叉,母夜叉却主动去靠近他,自动把腿分开,徐某见她如此,才勉强敢和她交欢。母夜叉和徐某交合,感到非常愉悦欢畅。以后,每次吃肉的时候,母夜叉就拿些给徐某,不用他自己动手,像两夫妻那样要好。

一天,众夜叉早早地起来,脖子上都挂着一串夜明珠,各自纷纷从洞里出来,好像是要迎接一位贵客。夜叉们叫徐某都煮些肉,徐某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就问母夜叉,母夜叉道:“今天是天寿节。”母夜叉出去对众夜叉道:“徐郎还没有骨突子,怎么办?”骨突子就是夜叉脖子上的夜明珠。众夜叉就各自从自己的珠串上摘下几颗,一起送给母夜叉。母夜叉又自己摘下十颗,一共凑得了五十颗。母夜叉剥了一根苎麻,用它的线把珠子串好,把它挂到徐某的脖子上。徐某一看,一颗珠子,也可值得一百多两银子。

不一会,所有的夜叉都从洞里出来了。徐某也把肉煮熟了,母夜叉进来,把徐某叫出去,对他道:“快,接天王去!”大家来到一个大约有几亩那么宽阔的大洞内。里面有一块光滑的大石,像一方桌子。它的周围都是石凳,大石上的一个大石凳上铺着一张豹皮,下面其它的蒙着的都是鹿皮。夜叉纷纷坐下。一会,一阵大风吹起,刮起阵阵黄沙。众夜叉慌慌张张起来,纷纷出去迎接。见一个巨大的东西飞奔而来,也跟夜叉的状貌差不多,直入洞中,叉开双腿高坐在大石的凳子上,左右看视,众夜叉跟着进来,在周围坐下,都抬头看着大夜叉,双手相交成十字状,放在胸前。大夜叉看着众夜叉,点点头,问道:“卧眉山的都来了吗?”众夜叉一口应道:“来了。”大夜叉看见了徐某,又问道:“他是从哪里来的?”母夜叉便答道:“他是外来的,现在,他是我的丈夫。”众夜叉见提到徐某,就纷纷向大夜叉,称赞徐某煮的肉很很好吃。接着,两三个个夜叉,就去把煮熟的肉拿来,呈现给大夜叉,大夜叉撕扯着肉,放到嘴里吃起来,也赞叹肉的味道佳美,并且要求他们要时时准备好供给他。大夜叉吃饱了,又看看徐某,道:“珠子为何串得那么短?”众夜叉道:“他刚来没多久,还没有准备。”大夜叉就在自己的脖子上摘取十几颗送给他,一颗颗圆圆的,都有指头那么大。母夜叉接过来,给徐某穿挂上去,徐某也双手相交,用夜叉语,向大夜叉道谢。大夜叉吃饱便走了,脚下腾风而去,速度非常开快。大夜叉去了,众夜叉才开始享用剩下的食物,大家吃完了,也就各自散去。

过了四年多。母夜叉生了三个小孩,两个男的,一个女的,长相和人差不多,一点也不像他们的母亲。众夜叉都很喜欢他们,时时来抚弄他们。一天,众夜叉都外出去寻找食物,只有徐某独自在洞里闲坐着,忽然,一个其它洞的母夜叉来,想和徐某寻欢,徐某不肯,夜叉很恼怒,把徐某扑倒在地上。徐某的妻子,从外面回来,也很恼怒,就和那个夜叉厮打起来。一会,那夜叉家的男夜叉也回来了,才来把她们分开,带着自己的妻子回去。从此,母夜叉便时时守候着徐某,和他寸步不离。

过了三年,子女渐渐地长大,都能行走奔跑了,徐某就教他们说人话,慢慢地他们便能说一些。虽然还是孩童,然而登上攀岩却像是走在平地上。他们对也徐某很依恋,很喜欢亲近他,有浓厚的父子情意。

一天,母夜叉和一个儿子、女儿外出,过了半天都没有回来,当时又刮起了北风。徐某想起了故乡,感到十分凄怆。就带着另外一个孩子到海岸边,见原来的船还在那里,便打算和儿子回去。儿子想告诉了母亲再走,徐某阻止了他。父子两人就上了船,经过了一天一夜就到了交州。到家,他原来的妻子已死去。见家里境况萧索,就取出两颗珠子,拿去卖了些钱,家里也慢慢地变得富有起来。他给儿子取了个名字,叫徐彪,长到十四五岁时,全身孔武有力,双手能举起两三百斤的东西,为人有些粗莽,喜欢和人斗勇。驻守交州的总兵,认为他是个奇人,把他招到自己的帐下做了千总。当时,刚好碰到了边境战乱,平定战乱,很有战功,十八岁就升到了副将。

后来,又有一个商人出海做生意,遭遇风暴,也飘到了卧眉山,刚登上岸,见到一个少年,感到很惊奇。少年也看看他,知道他是中国人,便问他是哪里的,商人就把自己是哪里的告诉了他。少年便拉着他,进入一处幽谷,到一个小石洞里。洞外荆棘丛生,少年嘱咐他不要随便出去。他自己出去了一会,带了些鹿肉回来给商人吃。少年道:“我父亲也是交州人。”商人问是谁,少年一说,他便知道了是徐某,自己曾经见识过他,就道:“他是我的老朋友,现在他的儿子已做到了副将。”少年不知道副将是什么东西。商人道:“这是中国的官名。”少年又问:“官是怎么样的?”商人道:“出去有车马簇拥,在衙则坐在高堂之上,在上面一叫呼,下面便有百人应和,看见他的人都不能正面看他,或是正面站在他的面前,这就是官了。”少年听了,心生羡慕,很动心。商人又道:“既然你的父亲在交州,为什么你却滞留在此处?”少年把情况告诉了他。商人就劝他回去,少年道:“我也时常想着去找父亲,但是,母亲不是中国人,言语形貌特异,怕不能为人接受。况且如果被同类察觉了,必定要加害我们。所以才左右辗转,不敢动身。”接着,又道:“等北风吹起的时候,我就送你回去,麻烦你带个信给我父亲和兄长。”

商人在洞里住了差不多半年,时常在荆棘丛中窥看,见山中那些夜叉来来往往,活动在山野间,感到很害怕,伏在草丛中,动也不敢动一下。有一天,呼呼地刮起了北风,少年人就带着商人赶忙偷窜到海边,把商人送上船,嘱咐他道:“我所说的,希望你不要忘了带给我父兄。”商人答应他,说自己回去一定会把他的信带到。少年又拿了些肉给他,他才驾船而去。

商人到了交州,就道副将府去见徐彪,把自己见到向他说。徐彪听了,感到很悲伤,便想驾船去寻找自己的亲人。徐某认为海外各类怪异之物很多,路途险恶难行,极力阻止他不要去。徐彪扶着胸脯大哭,父亲也劝止他不住。徐某劝阻不住,就让他去。于是,徐彪把此事向交州总兵禀报后,便带着一些兵士驾船出海。同样行船很不顺利,船又遇到了大风,船被大风阻止,在海州颠簸摆动了差不半个多月。搞得不知去向,四处一望,看不到一点边际,咫尺之地也辨不清,简直分不清东西南北。忽然波涛汹涌,巨浪滔天,所乘的船也被倾覆到了海里,徐彪落到了水里,跟着波涛漂浮。过了很久,感觉被一个东西拉着走,到了一个地方,那里竟然有房屋。徐彪一看,一个东西长得很像夜叉。徐彪就用夜叉语和他打招呼,夜叉感到很惊奇,就慢慢地问他,徐彪就把自己想到卧眉山去找亲人的事告诉他,那夜叉十分欢喜地道:“卧眉就是我的故乡啊,把你带到了这里,冒犯了你真对不起!你离开原来的航道已八千里了,从这里去是毒龙国,不是去卧眉去的方向。”于是,夜叉就去找船把徐彪送走。夜叉在水里推着船,就像弓射出的箭一样迅速,瞬息之间就走了一千里,过了一晚就到了北岸,看见一个少年在岸边观望。徐彪知道山中没有人类,怀疑那人就是自己的弟弟,靠近一看,果然是自己的弟弟,上岸去拉着他的手对着他哭泣起来,少年知道就是和自己分别多年的哥哥,也哭泣起来。徐彪问妹妹和母亲的情况,少年道:“妹妹、母亲都很好。”徐彪想和他一起回山洞去,少年制止了他:“哥哥,不用去,在这里等着,我去把妹妹母亲叫来。”少年就仓促匆忙地地去了。徐彪回过头来,准备向送他来的夜叉致谢,不知夜叉什么时候早去了。

没过多久,母亲妹妹都来了,见了徐彪,相拥而泣,抱头大哭。徐彪说自己想把他们接走,他的母亲道:“去了,恐怕会遭到人的欺负。”徐彪道:“儿在中国,也算是荣华富贵之人,没有人敢欺负。”大家就决定跟徐彪回去,只是风向不转,逆风难行。

母子徘徊忧虑之间,看见船帆向南飘动,被风吹得呼呼而响。徐彪见了高兴地道:“真是天帮我也!”于是,母子四人相继上船,疾风吹动,行船的速度很快,过了三天就到了交州岸边,上了岸,见到他们的人被吓着了,认为他们是怪物,竞相奔走。徐彪就把自己的衣服脱下一些给他们穿上。到了家里,母夜叉见了徐某,很恼火,便对着他大骂,骂他丢下他们母子,不辞而别,徐某赶忙过来连声向她道歉。家里的人都来拜见主母,都感到有些害怕,全身战栗。

徐彪劝母亲学说中国话,让她穿中国的服饰,吃中国的米肉。母亲就依着他的话去做。全家团聚,大家都感到很欣慰。

徐彪的母亲和妹妹都着男装,像满人的服饰。过了几个月,渐渐地都能说中国话了,弟弟妹妹的肤色也变得白皙起来。

徐彪给弟弟取了个名字叫徐豹,妹妹叫夜儿,都强健有力。徐彪认为弟弟妹妹来到了中国,就要学会读书认字。徐彪便亲自教他们,徐豹、夜儿很聪慧,经书史书,教过一遍就会。可是又不打算走读书的道路,于是就又教他们骑马射箭的功夫,后来徐豹考中了武进士,娶了游击将军的女儿。夜儿因为是异种,没有人愿娶她。正好,当时徐彪旗下有个姓袁的年轻将领的妻子死了,徐彪就把妹妹夜儿强嫁给他。夜儿能拉开强劲有力的大弓,在一百多步之外,射一只小鸟,也是箭无虚发。袁将每次征战都带着夜儿一起去,后来升任到了同知将军,他所取得的功劳,大多数都是仰仗夜儿取得的。

徐豹在三十四岁的时候挂帅出征,母亲也跟着他去到南边去征战,每当遇上强敌,他的母亲就身披甲胄,手执兵刃,做前锋去和敌军交战,她一出战,敌军总是被她打得大败而逃。皇帝下诏,给他的母亲封了一个男子才应享有的爵号,可她不接受,徐徐豹就上书,请求把母亲的爵号去掉,后来该封为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