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雅在林晓凡和顾帆远的对话中突然发现,她当初发信息的时候太过紧张根本就没有署名!所以对方当然也就不知道她是谁了。天呐,关键时刻竟然犯这样的低级错误,她恨不得拿一根面条上吊算了!
就在她脑袋挂着三根黑线的时候,顾帆远突然掏出他的手机打了一个电话,然后她听到自己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一个人的时候不是不想你,一个人的时候只是怕想你。一个人的时候如果下起了雨,也会学你把伞丢到一边……
女生的脸红得像刚掰开的番茄瓣,马上捂着发出绵羊音的机器支支吾吾道:“不好意思啊我去旁边接个电话!”然后赶紧逃开了。林晓凡默契地看出了她的临阵退缩心理,于是也帮忙圆谎:“呃,不必讶异,我朋友就是这么重口味的……对了上次的咖啡是拿铁的,你也是咖啡发烧友吗?让我们像曾哥那样尽情地发光发热吧哈哈!”
想当年梁恩雅第一时间把手机铃声设为这首歌的时候,螳螂还吐槽过她:“我家住在黄土高坡,大风从坡上刮过,无论是春哥还是曾哥,都是我的哥我的哥……”
但没办法呀,她就是一只固执地喜欢着绵羊音的怪品位金牛。
而巷子那边的恩雅则手忙脚乱把手机静音掉之后对着空气“嗯嗯哦哦”地讲了半天她自己也听不懂的鸟语,再折回来打开店门。
“说谁重口味呢……你喜欢的那个小正太还戴牙套呢,而且又是个娘娘腔!变声期被延缓了几年吧……为什么我就不可以喜欢可可了?”
【我在你遥远的附近】
顾帆远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心满意足地走了。临走之前还一脸意犹未尽地承诺说下次请她们两个一起吃饭。林晓凡看着他的背影说:“我的乖乖,这个人嫌钱多可以捐献给希望小学呀,怎么能花在我们这种以蹭吃蹭喝为人生乐趣的良民身上呀,他只能自求多福了,回去拜拜财神爷,我手软一点或许不会全部点太贵的……”
“去去去,你应该说‘我’!不是‘我们’!别扯上我哈。”
就在这时候,一道影子迅速从外面闪了进来。恩雅定睛一看,正是林晓凡的白马王子。那个小正太一脸凶相地说:“梁恩雅我可告诉你,这学校方圆五百里之内都布满了我的眼线,我黄炜晋的脾气可是很暴躁的,你刚才说谁是娘娘腔了!?”
梁恩雅当时就忍不住“噗”一下笑出来了,而且一笑不止。小正太黄炜晋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抗议道:“你不要笑了,你眼睛那么小,一笑就没了!”
林晓凡看不下去了,就拍拍他瘦弱的肩膀说,那个,说你娘娘腔的是我,老娘就是喜欢阴柔的美少年,你不如考虑下我?同学你哪个系的呀?”
“艺术系。”
“啧啧,我体育系的,那不正好,文体一家,刚柔并济!”
梁恩雅顿时有种头上像飞过一只乌鸦般的窘迫感。她想不通为什么强势的林晓凡会真的喜欢这种小男生而不是Muscle Man。
当小正太黄炜晋听到林晓凡带着邪恶笑容的嘴角挤出这句话时,惊讶得像看见菩萨显灵了,连说话也变得不连贯:“你、你、你……你难道就是那个传说中田径赛把铅球扔到了场外差点砸中评审脑袋的林晓凡么!”
“嗯呐,小女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林晓凡挺了挺傲人的胸脯,这个胸大无脑的女人啊,恩雅痛心疾首,便故意在一旁冷言冷语想要浇灭小正太的气焰:“我们家晓帆一直是个没品位的人,萌点好生奇怪!”谁知道黄炜晋听了,竟然像一只温顺的兔子一样抽搭着鼻子又哭又笑起来:“很多人都说我可爱的,但就是没人爱,这一次我总算是误打误撞找到人了。”恩雅不知道他这句话里面有多少真实的成分,但透过他清澈的眼睛可以看到里层灼灼的光亮。
而他下一秒却说出了令人犹如五雷轰顶的话。他说,他和林晓凡老早就认识了,小学时候是同学,那会儿林晓凡一直就像个小飞妹,个头又高性格又不好,坐在他后排踢他凳子,剥削他的零食,还威逼他给她抄作业。恩雅不可思议地看着林晓凡,对方似乎也在竭力从脑海中搜索着往事,然后突然像发现金矿石一样地摇着他骨瘦如柴的手臂欣喜若狂:“是你啊,小豆芽!小时候干瘪成那样,严重的营养不良,我当时还以为这个小孩肯定活不长久了呢!诶?你头发怎么不黄了……”
这样的话,别说对面的男生了,就连恩雅听上去都觉得汗答答。
其实黄炜晋只是容颜显得稚嫩,海拔起码有175cm以上的,高而瘦。凭借这一点,他跟林晓凡站在一起还是有着男人的身高优势的。
他们继续旁若无人地你侬我侬,大秀怀旧之恩爱。小正太终于顺利转换角色问出了一些听上去很有担当的问题,比如你初中高中过得好不好啊,有没有继续被老师罚站啊,在学校里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啊,发型能不能不要换来换去,一时间很难接受的呀。
【可能那时我们太容易爱上别人】
梁恩雅心想:我今天真是功德圆满了,一句无意间的窃议引来一场骚乱,并且现在口口声声要陪自己看店的好朋友和人家小正太“夫妻”双双把校还,留她一个人。她掏出手机拨通了顾帆远的电话,却在他拿起来发出“喂”的下一秒迅速按下挂机键。他的嗓音稳健而温柔,像海啸一样令她窒息。
不过这一天她的小店生意却意外的好。先是一个哭哭啼啼的女孩子进来把她的蝴蝶标本小心翼翼地放进了第三个格子。过了好久她才平息了情绪,红着眼眶对店主恩雅说:“我是在校园BBS的灌水版块看到这个店的宣传的,于是就过来了,果然跟描述的一样装修得很雅致啊。我可以跟你分享我的心事么?”
恩雅皱了皱眉觉得奇怪,她并没有跑上去发帖做广告呀,后来问了女生才清楚,是一个ID叫“绝望先生”的人发的帖子。她看过之后觉得很新奇,便来探个虚实。
她告诉恩雅:“学姐,我叫蒋敏仪,是小你一届的校友,我的男朋友在家里人的安排下要去国外留学了,我们以前经常在一座山上捉蝴蝶,其实那么美丽而又容易流逝的灵动生物哪里有那么容易能够抓得住呢?好不容易他为我抓到过一只,为了让蝴蝶永久封存还特意做成标本。可是现在,他却要离开了。”
叙述时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滑落下来:“原来比蝴蝶还要容易流逝美丽生命的,是感情呀。”
恋爱中的少女胸膛里有座活动密集的巨大火山。
有种名为欢喜的情感岩浆,滔滔流淌过心田每一寸土地。
——汹涌不绝,却又无从冷却。
其实等待不是一生最初的苍老。没有依托无可等待才是苍老的前奏。
梁恩雅没有告诉蒋敏仪,其实她挺瞧不起留学生的。花父母的钱出国镀金,脑袋装着名牌洋货,不过是凭仗丰厚家底在异国他乡比别人多玩了几年,学到的东西有哪些是在国内不能斩获的?荒诞!
嗯,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酸葡萄心理”?
与上次不同,这次是梁恩雅边听边帮助哭得不能自已的女生做记录写在本子上。她搁下笔安慰女孩:“我记得莎士比亚说:再好的东西都有失去的一天,再深的记忆也有淡忘的一天。再爱的人,也有远走的一天,再美的梦也有苏醒的一天。敏仪,我们都那么容易爱上一个人,然而触动太容易,继续不简单。”这样冷静得连说话者自己都难以置信的言语缓缓从她的唇齿间流泻出来,带着睿智的光芒,也让泪眼朦胧的女生停止了哭泣。
她说:“真的吗,谢谢你,我相信这会是他更好的去处,他应该有更明亮锦绣的未来。”
还好,算是和平分手。恩雅这样想。她真的受不了恩爱的人在最后恶语相向。诸如“当初惊艳,只因世面见得少”之类,这样否定对方的同时也否定了当初的自己——愚蠢而可笑的做法。
但是为了解恨,蒋敏仪几乎是用很大的力道从恩雅手中忽然夺走了笔和日记本,在上面的记录上面狠狠写下:
我痛恨澳大利亚,因为它即将要带走我最深爱的男生。被地图上一个毫无生命、毫不起眼的板块给抢了过去,比被另一个女孩子横刀夺爱更难以释怀!
字里行间,力透纸背。原来心中充满恨意的人无论外表多么孱弱,力量还是挺大的。然后她长长吁了一口气,起身道别。
恩雅想:如果有一天面对分离,自己是否也能这样心如明镜懂得取舍?
女生走了之后不久,螳螂便搀扶着一个因为感情失意而喝得烂醉的男生进来,将他喝空的八只啤酒瓶放好,再从意识半醉半醒的他口袋里硬生生地掏出一把零钱放到柜台上。对方迷迷糊糊地捂着裤兜呢喃:“哇靠,你这是光天化日之下在抢劫啊!你混的不是日子,是黑道呀!为了人家,让你去广州大道裸奔你都会干了是吧!”螳螂不理他,猴手猴脚地又将他扛了出去。在迈出大门之前,又回过头对愣住的恩雅说:“以后见到他,你就假装不认识哈。”
说完他就流里流气地对经过的一个漂亮女生吹口哨:“亲爱的小妞,下课去文渊楼打个啵呗!”小女生害羞得脸变成了番茄,倒是她身后几个同伴瞄着剑眉星目的螳螂掀起一片尖叫。
这个人,没一点正经时候。
梁恩雅还来不及问他:到底校园论坛上的宣传帖是不是他发的。因为她在酩酊大醉的男生最后声嘶力竭带着哭腔的叫嚷里,听到了“蒋敏仪”、“对不起”这样的字眼。虽然种种预兆早已表明这一前一后、一男一女的到来并非巧合,可当她听到时心脏还是急速收缩了一下。
男生的语气充满幽怨,梁恩雅完全听不出单枪匹马远赴重洋为了梦想而奋斗拼搏的孤勇气魄。也难怪,先到一步的女孩原本就已经告诉了自己,那是男方家里人的安排。
她感慨,真是一对苦命鸳鸯呢。虽然已经远远离开了封建旧社会,但很多彼此间有真爱的男女却往往无法摆脱家人的干涉,亲朋的纠葛,生离有时候比死别更叫人痛苦。因为双眼一闭,什么门当户对,万丈红尘都化作了灰。喧嚣喑哑,尘归尘,土归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