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辗转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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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文萁菲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

喜宴结束后,她被妈妈拉着参观文静的新居,接着回到妈妈那里,跟好久没见过面的叔叔婶婶小聚了一下,回来躺在床上,她整个人都垮了下来,骨头都要散掉了。连续三十多个小时没有睡眠还有催稿的信件同时折磨着她,她感觉自己的精力几乎被榨干了,头一挨到枕头马上就进入了梦乡。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有多久,似乎有无数个支离破碎又变幻莫测的梦境一直缠绕着她,她不安的紧皱着眉头,朦胧之中,又似乎有一只温暖的大手轻抚着她的脸颊,耳畔有人轻声在叹息,她听出那是耿浩天的声音,她的心弦微微颤栗着,忍不住低声轻唤着:“浩天----”

“我把你吵醒了?”耿浩天的声音清晰的传进她耳朵里,文萁菲猛的睁开眼睛,真的看到他放大的脸庞出现在自己眼前!

文萁菲倒吸了一口冷气,从床上直跳起来,眼前一阵发黑,头上冒出阵阵虚汗,心脏也剧烈的狂跳着。

“小眯你没事吧?”耿浩天慌忙伸出手拥抱住她,焦灼地紧盯着她苍白的脸颊:“我吓到你了是吗?”

“三更半夜有个陌生人坐在你床边,你说你怕不怕?”文萁菲大口喘息着,不可思议地望着他:“你是怎么进来的?那里偷来的我家的钥匙?”

“静静交给我的,她希望我能照顾你的生活。”耿浩天安抚地轻拍着她的后背。

文萁菲渐渐平复了情绪,用力推开他的手:“不用你这么好心,跟你说过了我不欢迎你。”

耿浩天微笑着不语,转身走出房间。

文萁菲裹紧被角,独自坐在床上生着闷气。

耿浩天再走进来的时候,手里托着一碗热腾腾的香米饭,还有一盘香气四逸的红烧排骨:“饿了吗?先来吃点东西。”

文萁菲把自己缩进被子里面,闭紧嘴巴不语,但红烧排骨的香气肆意的透过被子传进来,强烈诱惑着她饥肠辘辘的肚子。

“生我的气没关系,可是不用饿着肚子惩罚你自己吧?”耿浩天笑道:“我发现你的厨房里已经落满了灰尘,泡面盒子却一大堆,你每天就靠泡面维持生活吗?”

“不关你的事,”文萁菲仍然硬着心肠:“饿死我是我自己的事。”

“这么多年了,脾气还是这么任性,”耿浩天拉开被子:“先起来吃点东西,看在我烧了手指头的份上,多少吃一点。”

文萁菲睁开眼睛,把他的手抓过去认真的检视着,发现他右手食指跟中指果然泛起了白色的褶皱,她皱紧眉头,低低抱怨着:“你是笨蛋吗?做个菜居然能烧到自己的手指头。”

“还知道关心我吗?”耿浩天笑着把她拉进自己的怀里:“自从你离开以后,我有好多年没有下过厨房了,失手也是难免的,现在肯吃东西了吗?你最少睡了七个小时,肚子一定饿坏了。”

文萁菲叹了口气,决定放弃跟他的争执,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许多次都会在梦里梦到他的身影,他坚实的胸膛,和他在自己耳边的软语温存,她以为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再见到他,没想到命运却又一次把他带进了自己的生命里,初见他时的吃惊与震撼已经过去,跟耿家仁曾经发下的誓言又回到脑海里,她知道他们一定不能有未来。周磊已经把这么多年来耿浩天的孤独悉数告诉了她,想必他也知道了她的等待,可是那又能怎样?问题依旧存在着,他们仍然是两条平行线,仍然不可能走到一起。但是在这一刻,看到他眼睛里的温柔,她所有的顾虑都消失不见了,她只想靠在他熟悉的胸膛里,那怕只有今天这一刻也值得。

她伸出双臂,环抱着他的颈项,把头深埋进他怀里,眼睛里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耿浩天紧拥着她,默默感受着她所给予的久违的温存。上次意外见面以后,为了公司的事情,他飞去了美国将近有一个礼拜,一直没有时间和机会跟她好好谈一谈,今天早上他才刚刚回国,没有给自己留一点儿喘息的时间就赶来参加表弟的婚礼,目的就是为了找个机会见她一面,告诉她他的决定,可是现在看到她由冷淡到温情的转变,他知道他可以不必解释什么了,一切的风雨都已经过去,等待他们的,会是个美好的未来!

“我饿了,”文萁菲抬起头:“我想吃饭。”

“去洗漱一下,一会儿我陪你一起吃。”耿浩天亲昵地拍拍她的肩膀。

文萁菲点点头,翻身下床走进浴室,等她走出来的时候,发现碗筷摆在茶几上,而耿浩天斜倚着沙发已经睡着了,她坐到他面前,近距离仔细观察他,他脸上岁月的痕迹刻画在眼角眉梢,鬓边有几丝淡淡的白发隐隐显现着,疲惫也同时显露出来,她知道他这个礼拜为了公司的事去了美国,这样匆忙地往返一定消耗了他大量的体力,而他大半夜还赶过来为她准备晚饭,只为了怕她饿坏了自己的身体,他对她的爱,经过这么多年以后从来没有改变过,命运却仍然准备残忍地继续捉弄他们。

她的眼睛湿润了,有两滴泪水缓缓涌出来,沿着脸颊滑落下去,落在自己的手背上。她抬起手来轻轻碰触了一下他的脸庞,他马上就醒了过来,看到她眼睛里的泪水,不安地坐直身子:“怎么了?为什么掉眼泪?”

文萁菲含泪摇着头:“没什么,你累了是吗?”

“有一点儿,下飞机到现在一直没有时间休息,”耿浩天疲乏的揉着额角:“不过如果你好好吃饭的话,我就感觉不到累了。”

“我马上就吃饭,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文萁菲重重点着头。

“什么条件?”耿浩天看着她。

“你吃完饭马上去休息,什么事情也不许做了。”文萁菲把筷子塞到他手里。

耿浩天笑着点头,接过她手里的筷子。

文萁菲风卷残云的迅速扒完碗里的米饭,监督他洗澡上床,耿浩天躺在床上,微笑着看着她:“你又再扮演特别护士的角色了。”

“不许说话,赶快睡觉。”文萁菲用手覆盖住他的眼睛,耿浩天抓下她的手送到唇边轻吻了一下,果然闭起眼睛,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文萁菲慢慢抽出自己的手,帮他塞好被角,呆呆看着他熟睡的脸庞,她知道她还是要离开他,这次离开也许永远都不再回来,不再出现在他的生命里,他会是她一生中中唯一深爱的男人,一直到永远,只因为这个,她才决定继续放弃他,即使把遗憾再次留给他,她也无怨无悔。命运其实根本不应该安排他们重逢,但既然重逢了,那就过好最后的一段美好时光吧,也算是老天为了他们六年的相思之苦所给予的补偿。

她走到电脑前,打开了未完成的作品,她必须在他没有发觉她离开的先兆之前,做妥所有手边的工作,她也许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会有新作品问世,因为她要去适应一个新的环境,一个他根本没有机会能找的到她的新环境……

文萁菲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写作上,耿浩天每天下班回来,总是看到她一动不动的坐在电脑旁边,耿浩天的出现似乎没有过多的影响他的生活,她完全把他当成了第二个文静,她很少跟耿浩天说话,饭送过来就吃几口,不送就干脆不吃,长期伏案工作的结果使她看起来苍白而憔悴,下巴瘦的更尖了。耿浩天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变换着花样给她进补,她照单全收,却依然不见起色,她还是固执的坚持着自己的工作,有时候甚至连续工作二十四个小时以上,直到有一天,耿浩天忍无可忍,把她从电脑前硬拖了下来。

文萁菲眼冒金星,体能的高速流失本来已经令她的身体极度虚弱,耿浩天突然的举动让她有点儿措手不及,写作思路全部被打断了。

耿浩天心疼的把她拥入怀中,她的头疲惫的枕着他的肩膀:“不要打扰我,还有许多工作等着我做。”

“你再做下去就累死自己了,”耿浩天轻抚着她的后背,发现她瘦的两边的肋骨都突出来了,整个人跟纸扎的一样:“你拼命工作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那些少的可怜的稿费吗?”

“你认为少的可怜吗?可是这些年我全是靠它来维持我的生活。”文萁菲有气无力地道。

“我知道这些年让你吃了不少苦,不过现在我回来了,我不会让你再过辛苦赚钱的日子,”耿浩天轻吻着她:“就算是为了我,把手边的工作告一段落之后,就放弃舞文弄墨的生活吧,等你的身体恢复了健康,我们就结婚好吗?”

“写作是我的兴趣,我不能放弃它。”文萁菲嗫嚅的轻喃着。

“好,我不反对你继续写作,但是凡事要适可而止,”耿浩天用力抱紧她:“有哪个作家象你一样,生活里除了写作完全不问世事,你到底是在坚持你的兴趣还是存心折磨自己?你知道我的心里的感受吗?如果是因为我父亲给你造成了伤害,那我替他道歉。”

“不要这样说,”文萁菲捂住他的嘴巴:“做长辈的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是为了爱他的孩子,他也一样,”她眼睛湿润了:“我从来没有恨过他,我其实真的很尊重他。”

“既然是这样,那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耿浩天道:“等我们结婚以后,你所有的写作流程我都要亲自参与,我不允许你再过这样没有规律的生活,而且……”他轻笑起来,贴近她耳边:“我还要你给我生个健康的宝宝,你要爱惜自己的身体。”

文萁菲把脸埋进他的臂弯里,面无表情地道:“好,我听你的。”

耿浩天点点头:“今天就工作到这里,吃点东西去休息好吗?”

“不好!”文萁菲抬起头:“我现在灵感四溢,不能打断,我答应你先吃东西,吃完我还要继续工作。”

“拿你没办法。”耿浩天只好妥协:“坐好,我去给你拿晚饭。”

文萁菲听话的坐回电脑旁边,耿浩天先递给她一杯果汁,然后走进了厨房。

门铃声响了起来,外面传来陈翘翘的声音:“小眯快开门,是我。”

耿浩天闻声走过去打开门,陈翘翘看到他笑了起来:“我就知道你会在这里,你们最近过的好吗?”

“你看了就知道了!”耿浩天无奈的摇着头,开门放她进来,发现她身后尾随着一个身材高大,英俊温和的年轻人,礼貌地向他点头微笑。

“这是我的朋友郝可建,叫他建就可以,这是小眯的男朋友耿浩天。”陈翘翘急忙给他们介绍。

耿浩天笑着握住郝可建的手,房间里的文萁菲已经叫了起来:“翘翘,谁让你把不相干的人带到我这里来了?”

“别在意,她就是这样。”陈翘翘抱歉地跟郝可建摇摇手,率先走进房间:“我知道你最近比较忙,如果不是发生了天大的事,我怎么敢打扰你们呢!”

“什么事?”文萁菲看着她,又扫视着她身后的郝可建:“这个家伙是什么人?”

“我是个一百年前的人,”郝可建也在微笑着打量她:“希望这样回答不会吓到你。”

文萁菲不满地皱起眉头:“我可没有跟陌生人开玩笑的兴趣。”

“小眯不许这样。”耿浩天温和的提醒她。

文萁菲忍耐着不语,郝可建笑对耿浩天:“我听翘翘提起过你,谢谢你当初对她给予的帮助。”

“不要客气,我其实也没帮上什么大忙。”耿浩天安排他们坐下来,转身走出去准备茶水。

“感谢的话应该由翘翘说才对,你为什么会这么热心?”文萁菲抿起嘴角,斜眼看着陈翘翘:“你把他带到我这里来,不是想跟我暗示什么吧?”

陈翘翘涨红了脸,郝可建笑起来:“企图是有点儿,可是翘翘不肯给我机会。”

“少胡说八道了,赶快说正事。”陈翘翘用力踢了郝可建一脚,动作带着无限亲昵,文萁菲看在眼里,心中已经了然于胸了。

郝可建耸耸肩膀,接过耿浩天递过来的茶杯,礼貌的道谢。

文萁菲道:“有什么话尽管开口,我还有事要做。”

郝可建笑着整理了一下思绪,把此行的来意叙述了一遍,文萁菲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是说,这段时间你一直住在翘翘那里?”

“是的!”郝可建坦然的点头。

文萁菲又转过头去看陈翘翘,突然冒出来一句惊人之语:“你洗澡的时候有没有锁好门?换衣服的时候有没有锁好门?睡觉的时候有没有锁好门?”

郝可建嘴里的一口茶水全喷了出来,陈翘翘的脸又红了:“小眯你想到那里去了,我们在一起纯粹是为了撮合紫光跟厘子。”

“最好不要假公济私才好,”文萁菲冷哼了一声:“厘子还没想起她跟那个外星人的事情吗?”

郝可建看了一眼陈翘翘,眼神里有一瞬间的恍惚,但马上他就转头面对文萁菲:“紫光说她已经相信他是个外星人并且爱上了他,可是她就是不肯接受紫光,她心里总是在怀念一个影子,她现在所有对紫光的记忆只剩下了这个影子,却总是不肯相信他们是同一个人的事实。”

“这的确是件难办的事情,”文萁菲低头思索着:“厘子不是个固执的人,可是对某些事情的态度比较容易执著,她认定的事情有时候很难改变。”

“那这么说就是紫光没有任何机会了?”郝可建苦恼的皱着眉头。

“厘子曾经说过,紫光好象能看透一个人的思想?”文萁菲问道。

“是的。”郝可建点头。

“那么他知不知道?人类对于生死离别的感受有多么强烈?”文萁菲头脑急速运转着,努力组织自己的措辞:“当一个人亲眼看到她所爱的人永远消失在自己的生命里,她所承受的打击将会是的致命,只有在那个时候,她才能真正衡量出自己爱情的比重在那里,也只有在那个时候,她才能知道爱一个活生生的人重要,还是爱一个记忆里的影子重要。”

“你是说,让紫光用自己的生命来验证厘子爱情的方向?”郝可建有些恍然的点着头。

“是!”文萁菲笑起来:“如果那时候厘子还是无动于衷的话,我劝紫光还是放弃吧,他没有任何机会了。”

“紫光是不会放弃的!”郝可建无奈地轻笑着:“如果他放弃了何律师,就等于放弃了自己的生命,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弃。”

“一个外星人的爱情观竟然高于我们许多人类之上,这个紫光让我刮目相看!”文萁菲赞赏的点着头。

“你跟耿先生的爱情同样让我刮目相看,”郝可建哈哈大笑着:“不介意我其实已经知道了你们所有的故事,不要怪翘翘,她是真的关心你们,你们之间的友谊真令人羡慕。”

文萁菲看着陈翘翘笑了笑,她不想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任何人,他们是不会理解她即将要做的决定,她也不想让最好的朋友为自己担心。

“我想我们该告辞了,”郝可建站起来:“这么晚打扰你们,真的不好意思。”

“如果觉得不好意思,就帮我好好照顾翘翘,算是对我最好的交代。”文萁菲笑着

“少来,我有手有脚,不需要别人照顾。”陈翘翘也站起来:“你还是照顾好你自己吧,耿总已经回来了,不知道你还这么拼命做什么?你看看你自己,都快瘦的没有人样子了。”

“我在减肥你不知道吧?”文萁菲送他们走了出去关上门,耿浩天已经在身后抱住了她,把头埋进她的头发里:“小眯,我的工作太忙了,没有照顾好你,你怪我吗?”

“我怎么会怪你!”文萁菲轻笑起来,转身面对他:“有你在我身边就够了,我什么奢望都没有。”

“那为什么我还是养不胖你?为什么你的注意力永远在你的工作上?即使你躺在我怀里,我也感觉不到你的激情?为什么?”

“你什么时候也喜欢问为什么了?”文萁菲用嘴封住他的嘴唇,送给他一个热烈的吻:  “你的为什么没有答案,只是你多疑罢了,我都要饿死了,现在只想吃饭。”

耿浩天盯着她的眼睛,良久良久,终于点头道:“好,我们去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