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校关门的时候,胡亮刚好二十岁,他又做了一个惊人的举动:自己花钱上了周飞就读的那个职业学校。一进校门遇到学生会换届,这小子就当上了学生会主席。
周飞试过他的身手,那时候,周飞进部队已经快三个年头了,早已经下了战斗班当了副班长,就在周飞家门前的水泥地谷场上,周飞被这个矮自己一头的老百姓一记鞭腿,硬生生地给卷出了两米远!
胡亮上的是一年制的保安班,毕业后就在派出所当了协警。一个月前刚刚辞职倒腾早熟的西瓜,本来是赚了一点钱的,结果进入六月份,遇到连绵不断的阴雨天,十几吨西瓜全烂在了车上,把几年上班攒下的钱全赔进去了。这会正郁闷得没日没夜地在街上游魂,看到站在大街上刷牙的周飞,这家伙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大老远就扯着喉咙叫唤:“周飞!周飞!”
周飞也很高兴,没想到在这时候能碰到这样一个角,嘴上泡沬都未及擦,赶紧把胡亮让到了屋里。两个人傻呵呵地笑了半天,周飞才想起问胡亮的情况,胡亮也算是个直性子的人,毫不含糊地就骂骂咧咧把自己的遭遇来了个竹筒倒豆。两个人听完各自的经历,都有些惺惺相惜的感觉,中午就跑到小饭馆里炒了几个菜,来了个一醉方休。周飞经不住胡亮的煽动,两人一拍即合,商定三天后一起出发杀向深圳。
胡亮的一生注定跌宕起伏,事不惊人死不休。
到深圳后,招惹了当地的黑帮,被人追杀,然后又被暗恋自己的校友追得无处遁形,一年后挽着誓死追随自己的女人,半是落寞,半是潇洒的先周飞回了家,然后又以惊人的速度抓住机遇发了财,复又被骗巨款,最后又神奇的咸鱼翻身早早过起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周飞对他的评价是:天生的商人加冒险家!
如果不是后来因为一些事情闹得不开心,周飞与胡亮是可以成为一对永远患难与共的朋友的!
去深圳是胡亮的主意,周飞起初坚持要去温州。胡亮的理由很简单:“我们村的人,在那里没有一个不发财的!”
社会经验上,周飞是没有什么发言权的,跟着这么一个有传奇经历的朋友,他觉得心里踏实,而且深圳除了治安不好外,的确是个诱人的地方。
在周飞的眼里,深圳是一个遥不可及地神秘的地方,听说那里跟香港仅一步之遥,满大街都是一夜暴富的脚上的泥巴还未洗干净的农民。是胡亮让这个神秘的地方活生生的摆在了他的面前。
§§§第六节特别助理赵卫
赵卫自打给单老板当了“特别助理”后,唯单老板马首是瞻,上上下下谁也不服,其嚣张之气焰把个潘大嘴气得是眼里冒血、嘴上生泡,整天绿着一张烂瓜脸,远远地躲着左荡右晃的赵卫。
十多天了,这潘大嘴竟然没主动跟赵卫搭过一次腔。赵卫正是春风得意马蹄急的时候,早将不久前“兄弟连”散伙的不愉快抛在了脑后,看到潘大嘴及他的一干亲信躲着自己,愈发觉得自己牛,每天天一亮就斜着眼,梗着个脖子在各个矿区晃晃悠悠。
赵卫正式报到的那天晚上,单老板就把自己的三菱吉普车的钥匙和一个传呼机丢给了他,并如此这般的交待了一番,第二天开始,就泡在市县两级政府里为那个煤炭企业改制的事,大会小会开个没完。赵卫这十来天也就落得个清闲,除了隔三岔五接到单老板的指示,开车去接一群大小官员出来喝酒唱K外,什么事也没有,闲得是屁股生疮。
赵卫是个耐不住性子的人,头上顶着这么大一顶帽子,不耍耍威风、找点儿事,心里很是不爽,早就寻思着逮几个人开开刀,好树立自己的威信。
这天晚上轮到潘大嘴在李家村的煤矿值班,赵卫守到天快黑了,估计单老板晚上没什么活动,自个开了车子在镇里的小饭馆一个人整了半斤白酒,出门被小风一吹,酒劲儿上来了,调转车头就直奔李家村而去。
要说这潘大嘴,也算是个苦命的人儿,这段日子,虽然心里憋屈的慌,可总是“虎落平阳”,只能小心翼翼地夹着尾巴,生怕身边的那些酒肉兄弟管不住嘴,一直没敢当着人面发牢骚,更不敢骂那个恨不得千刀万剐的赵卫。
这天晚上潘大嘴备了一桌卤菜和几箱啤酒,还特意从饭店里扛来了一张麻将桌,召了三个兄弟在李家村那个矿长办公室里,喝完了酒搓起了麻将。赵卫进门的当口,潘大嘴正叨着根烟狠狠地甩出了一张白板意犹未尽地大骂:“你们等着吧,他囂张不了几天,看我舅哥不玩死他……”
坐在潘大嘴对面的一个小子抬头看见赵卫凶神恶煞地站在潘大嘴的身后,手上抓着一张牌愣在了半空,然后在桌子下面狠命地踢了潘大嘴一脚,这一脚正踢在潘大嘴的迎面骨上,痛得他“腾”地一下蹦了起来,撞到了身后的赵卫。
赵卫反应敏捷,两只手抓住潘大嘴的双肩往前推,一边说道:“坐下坐下,别激动!”
潘大嘴闻听赵卫的声音,吓得一激灵,愣在了当场。
赵卫将潘大嘴按在椅子上,俯在他耳边问道:“潘老大,刚才在骂谁呢?”
潘大嘴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清了一下嗓子,阴阳怪气地回答道:“我骂谁,还要向你汇报?”
赵卫一听这话,觉得很没面子,考虑到潘大嘴的身份又不好马上发作,气得一把抓起坐在潘大嘴左手边的一个马仔,推到一边,然后将椅子拖过来,挨着潘大嘴坐下盯着他忍着怒火狠狠道:“你骂别人老子不管,你骂老子就得说清楚了!”
刚刚被赵卫推开的那个马仔靠过来说好话:“赵哥,咱们都是兄弟,有话好说啊!”
赵卫仗着酒劲,头也不回地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有你说话的份吗?给老子滚一边去!”
潘大嘴在几个兄弟面前从来没装过孙子,看到赵卫不依不饶的样子,也就豁了出去,心想你赵卫现在再有本事,谅你也不敢把老子怎么样,于是梗起脖子叫道:“老子就骂你了,怎么了?”
没想到潘大嘴突然变得这么硬,赵卫虽然毛了,但脑子还算清醒,真要打起来,他一个人未必能在这个小房间里干干净净地把四个人放倒,最重要的是打了潘大嘴,单老板那边肯定不好交待,毕竟,谁的胳膊都会往里拐。
赵卫气得咬牙切齿,一个劲地猛点头,嘴里不停的应道:“好好好,有种!”然后站起来指着另外三个人发火:“你们他妈的,老潘在值班,你们跑这里来喝酒打麻将,不想干的,明天都他妈给我滚蛋!”
那几个马仔好不服气,却又不敢吱声,低着头站也不是,走也不是。
潘大嘴这会是彻底放松了,很不屑地笑道:“他们都是我叫来的,你算哪颗葱?说不让他们干,他们就不干了?”
赵卫真想飞起一脚踢烂潘大嘴的脑袋,忍了好久,气得一拳砸在麻将桌上骂道:“都给我等着瞧!”然后甩门而出。
看到赵卫出门,几个马仔作势要走人,潘大嘴站起来一挥手:“咱们继续玩。”
赵卫真气惨了,双手发抖,车子发动了几次都没点着火,坐在车里几次冲动着想回去收拾潘大嘴。这一次冲突,让不可一世的赵卫很受伤,冷静下来后,开始有些后怕,他也突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与无助,也让他开始怀念起五兄弟在一起的日子。
这件事情,潘大嘴和赵卫都没敢向单老板提。单老板却在第二天下午在一起开会的陶世万口里得知了细节。已经知道改制结果的陶世万这时候已经与单老板平起平坐了,会间休息的时候当着一群煤老板的面,连讽带刺、绘声绘色、添油加醋地将昨天晚上单老板麾下的几个干将发生的磨擦抖落得淋漓尽致。
这单老板是个修为不一般的人,能屈能伸,表面上装得很沉着,笑呵呵地听着陶世万唾液纷飞,也不搭腔,暗地里却气得想抓狂,打定了主意,晚上回去好好收拾收拾让他出尽了洋相的妹夫。
单老板没有动赵卫,甚至没有骂赵卫一句,只在车上问了一下情况。赵卫听到老板面色沉重的问起昨晚的事,心里惴惴不安,不敢多说一句话,一路上将车子开得飞快。
单老板回到公司,就支走了赵卫,然后差了一个马仔打电话召唤潘大嘴。潘大嘴得知舅哥急着要找他,吓得两腿发抖。平常有什么事儿,这个舅哥都会亲自打电话找他,这一次肯定是昨天晚上的事情被赵卫捅到了他那里,舅哥要发飚了。
潘大嘴进了单老板的大办公室,站在那里,头都不敢抬。单老板坐在大班椅上,看着眼前这位“烂泥扶不上墙”,又可怜又可恨地妹夫,恨得牙痒痒。良久,单老板开口道:“赵卫打你了没有?”
潘大嘴愣了一下,小声回答道:“没有!”
单老板强压住怒火说道:“明天你就给我滚回去,我不想再看到你了!”
潘大嘴闻听此言,嘴巴一咧,眼泪都快出来了,仰起头迎着单老板凌厉的眼光悲怆地说道:“大哥,我跟了您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为了一个外人,你这样对我,我不服气!”
单老板很激动地骂道:“这么多年了,我跟着你后面擦屁股,你干过几件正事?煤矿要被关了,我在前面打仗,你在后面放火,还有脸讲苦劳?要不是桂兰,我早就让你滚蛋了!”
潘大嘴被舅哥训得脑门上冒冷汗,嘴里却硬得很:“这个赵卫太他嚣张了,根本就没有把你我放在眼里,你让我走可以,但是你也不能留他!”
单老板嘴角泛起一丝冷笑,胸有成竹地说道:“赵卫是个什么东西,我心里清楚地很,用不着你来教训我!让他抓你们的纪律也是我交待的!”
潘大嘴还想据理力争,单老板皱起眉头很不耐烦地大手一挥:“不要再说了,你先给我回家反省一段日子,顺便把你的那群浑蛋朋友给我处理掉,这个公司容不得你们再胡闹!”
赵卫第二天早上来公司接单老板的时候,发现了黑板上的“公告”,单老板一口气把前天晚上打麻将的几个人全部开除了,其中就包括他自己的亲妹夫潘大嘴。
潘大嘴被开除后的第三天,穷极无聊的赵卫开着车子在路上闲逛,碰到了骑车买菜的钱守国。那天正下着小雨,钱守国光着膀子冒着雨骑了一辆破自行车,正在一段泥泞的路上艰难地爬坡。
赵卫跟在他后面按了几次喇叭,钱守国都没有回头。赵卫只好把车子开到钱守国的身边,摇开窗户喊道:“老大,买菜呐?”
钱守国听到赵卫在叫他,停下来双脚撑在地上,看着从车里探出头的赵卫,面无表情地说道:“有事吗?”
赵卫将车子靠在路边熄了火,探出身爬在车窗上说道:“大雨天还买菜,这么辛苦啊?”
钱守国扭过头看着赵卫讥讽道:“没办法,我就只有这个命!哪有你们这些有钱人那么爽啊?”说完一蹬腿继续骑行。
赵卫扯开嗓门喊道:“老大,别急啊,我拉你吧?咱们聊聊啊?”
钱守国头也不回地说道:“算了吧,这车不是我这种人可以做的!”然后紧蹬几步拐进了一条小路,把个赵卫晾在了凄风苦雨中……
§§§第七节欢迎来到惠州
临行前的头一天晚上,周飞的母亲嘱咐周飞去了奶奶家,她知道执意要独住的七十多岁高龄的奶奶身体状况并不好,周飞这一次出门,说不定回来再也见不到她了。奶奶爱吃的东西,全部是母亲准备好了的,周飞还塞给了奶奶一百块钱。奶奶对这个长孙从小就疼爱有加,她一直坚信不移这个长孙肯定有出息。
周飞早上出发前给岳文平打了个道别电话,岳文平接到电话后说道:“你这孩子终子懂事了,走的时候知道跟我打个招呼了!”周飞没有让执意要送他的岳文平开车来接他。这一次周飞带走了几乎所有属于自己的小东西,背包和衣箱塞得满满的,父亲给了周飞两千块钱,这中间有奶奶偷偷塞在母亲手里的两百块钱。
胡亮和周飞在火车站会合的。检票的时候,周飞发现了岳文平,这家伙提了满满一袋啤酒和水果守在检票口歪着头笑迷迷地看着周飞。周飞对岳文平的出现已经不再那么激动,反而觉得再正常不过。
岳文平将手上的东西递给周飞:“这些东西是秦芳买的,她八月二十八结婚。”
周飞:“你小子嘴巴真碎,以后不要再在她面前提起我。”
岳文平瘪着嘴巴作委曲状:“这丫头天天问你,你最好还是把她带走吧,省得一天到晚烦我。”
周飞从容地收了东西,不再跟岳文平打趣,叮嘱道:“记得帮我买点东西送给她!”
这岳文平是个永远长不大的人,秦芳结婚那天他帮周飞买了一大捧玫瑰,还买了一张卡片插在里面。为了这事,秦芳那个同样是法官的新郎心里好不爽,结婚第二天就跟秦芳干了一架。
这一趟旅行,因为有胡亮相伴,周飞的心情很愉悦,一路上吹牛打屁,二十多个小时不知不觉的就过去了。
在惠州站下了车,周飞和胡亮就被几个“热心人”连拉带拽地拖上了一辆破旧的私人中巴车。当年的惠州北站又旧又小,远离市区,周围到处搭着简易的工棚,拉客的全是踩着点儿过来接站的私人中巴车。
惠州离深圳到底有多远,胡亮和周飞都没有概念,上了车后,售票的女人很关心地说道:“我知道你们出来打工都不容易,就一个人给二十块钱吧。”
胡亮问道:“能不能再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