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曾经荒废了一段时间吧,不过现在的缘缘斋住着祖奶奶。”
老先生的身体晃了一下,他突然走前几步,全然不顾自己踩住了跌落在地上的毛毛熊,只急急地问:“那个祖奶奶是不是辫子很长,眼睛很大?”话一说完了,老先生立刻自嘲地笑了起来,“我怎么那么傻,已经过了五十年,她也一定和当年不一样了吧?”
是谁说的,每一个人都会有不被人知的爱情故事?
老先生拿出一个黑色的钱包,有些羞涩地翻出一张照片,递给白崇川。
白崇川摇头,淡淡地说:“不好意思,我看不见。”
老先生这才知道自己一激动便把这个少年眼睛不方便的事情忘了,他尴尬将照片放回钱包之中,礼貌地问:“这边有客人休息室,你愿意听我这一个老人讲故事吗?”
白崇川点头。
白露拖着白崇川的手,跟着老先生到那特意开辟出来供客人休憩的小室。这里四壁皆是玻璃,但贴了粉红色水粉花墙纸,进了里面,有一种隐蔽的感觉。
老先生坐下,容颜清秀,看得出年轻时候的英俊。
白露垂头,刚才她在老先生递来照片的瞬间却已经看见了一帧年代久远,已呈浅黄色,但明显保存得很好的彩色照片里的那一个少女。珠圆玉润,脸庞椭圆,双眼皮,眼睛很大,隐隐与祖奶奶的轮廓有些相似,她差点喊出声来。
老先生整个人浸入回忆当中,“当年,我才十七岁,到缘缘斋当司机,负责每天接送小姐。小姐很美,人又温柔可爱,一点架子也没有。日子久了,我们之间暗生情愫。但小姐隔年便订了婚,我那一夜和小姐约定私奔,不料被老爷发现。老爷只有小姐这一个女儿,他为了令小姐心甘情愿地听从他安排的婚事,于是便对我格外施恩,把我送到日本学习。我从十八岁便独自一个人来日本,这五十年来,我遵守着当年的约定,不去打搅小姐的幸福。后来辗转听说,老爷夫人相继死去,缘缘斋锁了起来。现在我已经老了,只想在死之前,再去看一看小姐。”
“老先生,恕我冒犯。”白崇川突然地说,“难道你为了这一段缥缈的爱,终身未娶?”
“是。我一生未娶。”老先生温和地笑,“可是少年郎,我的这一段爱情并不缥缈,并不虚幻,我知道小姐爱我,五十年的日日夜夜,她都真实地活在我的记忆中。我想回去,无论是否能见到她。小姐少女时很喜欢抱抱熊,我今天来订,然后便订机票回去。再过两个星期,这只抱抱熊便会和我一起回到千灯镇了。”“这一生与恋人相隔何止万里,快乐吗?”白崇川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地揭人伤疤,可他还是忍心不住问了。
“少年郎。”老先生仔细地打量着这个白衣少年,“爱一个人,并不是拥有她才会快乐。真正地去爱一个人,是会忘记自己的喜怒哀乐,只卑微地为所爱的人生活着。或许有人会说这是爱情傻瓜。可是我自己却甘愿做这样一个傻瓜。”
自从两年前白露离去,关于快乐的疑惑便一直折磨着他。此刻,听老先生这样说,白崇川的心底竟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
在爱情里相互折磨才是不快乐的根源。
白崇川心怀感激,缓缓地说:“老先生,虽然我看不见那一张照片,可是祖奶奶曾告诉过我她的名字。”
“什么?”
“林宛如。”白崇川一字一顿地说,“她一个人住在缘缘斋。”
“宛如!宛如!”老先生欢喜得像疯了一般,“我只想跳舞!谢谢你!年轻人!”
那老先生离开了,背影是极快乐的。
他这一生,都只爱一个女人。现在,却忽然可以再见到她,不论结局如何,他都会觉得这一场人生是圆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