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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现在只想爱你,爱从口难辨(2)

他有些吃惊,可是,明白了秋苏这是因为感动而流的泪,妈妈这下松了一口气,放下了平日的小心,伸手亲热地揉着她的肩膀,温柔地说,一家人不用见外。秋苏僵直的身体微微有些抗拒,但也没有直言拒绝她的安慰。

似乎从天台下来那晚开始,秋苏就收起了尖锐的刺,她默默地承受别人的关心,不感激,也不拒绝。只是,她看人的眼神也跟着变了,没有了以往的犀利,覃天浩无意间对上她的目光时,能够感觉到她笨拙的掩饰。她努力伪装自己,却依然被他看穿。

一直站在旁边的覃天浩不知怎么的心就柔软了下来,接上妈妈的话,说:“妈妈说得对啊,秋苏,我是你哥,哥哥送礼物给妹妹是应该的,你别客气。”

秋苏轻轻地“嗯”了一声,他不觉笑了笑,对妈妈说:“我先回房了,明天还要考试,你们也早点休息。”说完后,顿了顿,他又微微低头,看着秋苏的眼神就像是看一个还会哭闹着要糖吃的小女孩,他张开薄凉的嘴唇,对低声抽噎的她说,“苏苏,你也好好休息。女孩子老是哭,就不漂亮了。”

在那一刻,他真的把她当做了妹妹。

一切自然而然,没有一点做作。

那是他第一次叫她苏苏,在此之前,没有在心中预演过,就是情不自禁地有别于其他人,他叫她苏苏,不是小苏,也不是小秋,更不是显得有距离感的全名秋苏。她忽然又一次抬起头,深深地注视着他诚恳的眼睛,如黑曜石般的眼眸,重重地点了点头,还用蚊蝇般的声音说了一声:“加油。”

他轻轻地笑了出来。

覃天浩看得出来妈妈似乎觉得家里各种关系的初见缓和很是振奋,于是,在他结束了中考之后,她就开始积极地部署下一步亲情拯救活动,势必要让大家看到一个健康开朗、充满活力的秋苏。

“老妈,你就别琢磨了,小心适得其反!”覃天浩嚷嚷道。

秋苏重新开始上学已经是九月份的事情,这是家里与心理医生商量后的决定,不过,一切还是以尊重她个人的选择为原则,不留级重读初一,而是按照正常进度,直升初二。

覃天浩清楚地记得,那年他高二。

那天早上,天刚蒙蒙亮,覃天浩就听到了秋苏铿锵有力的读书声,声音很洪亮,覃天浩躺在床上,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从床上爬了起来,悄然打开门,坐在客厅里,正对着秋苏房门的沙发上,随手拣起一本课本,会心地笑了。

“哟,今天起得很早嘛!”这个时间本来应该还在睡觉的妈妈,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他的身后,轻轻地贴着他的耳朵说道,吓了他一跳。

他听见秋苏的读书声顿了顿,又继续,便把脸埋在书里,嘟囔着说:“还要不要人活了,怎么我勤奋好学还要受排挤?”

“少跟我贫嘴,你多跟妹妹学着点,我和你爸就不操心了。”

覃天浩愣了一下,却没有反驳。

对他们家来说,时间与人情都像神奇药水,在不经意间渗入了他们的生活,一切都在渐渐地变化。

覃天浩感觉到它们的神奇之处,细细回味着从秋苏进这个家,再到现在,一段磨合期相处下来,原以为无法克服的问题,竟然也成了顺其自然的事。秋苏就成他妹了,老秋就成他爸了,一开始覃天浩还有些不习惯,对妈妈过于乐观的态度,总是闪烁其词。每当妈妈那么称呼的时候,他都会用手指抠抠耳朵,抬头,茫然地看着天花板,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但渐渐地,还是适应了。

习惯了四个人的餐桌,就算是缺少轻松愉悦的欢笑,场面却极为温馨。习惯了陪妈妈到超市选购日常用品的时候,心里盘算的东西总是四人份的……他想或许就像张弋说的那样:至少不坏,一下子多了两个亲人,家就更完整了。

想想也确实不算是坏事。

反正,他那逞英雄的亲爹也早在天国戴上了荣誉勋章,指不定在那边还娶了老婆,生了个胖儿子。覃天浩无奈地笑了笑。

不过,他还是想说,妈妈厚脸皮的招数还是挺管用的。她针对秋苏制定的亲情大拯救虽然听起来很可笑,但也不是没有效果,她在他面前左一句“你妹妹”,右一句“你妹妹”,秋苏就算是听到了,似乎也没有反感,而是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对方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呢?覃天浩也拿不准。但可以肯定的是,自己似乎没办法对她发火,她就像一个陶瓷娃娃,若是碰得重了就会碎。

想到她刚进他家的那个时期,她的耳朵里融不进半点亲昵的沙子,她总像小兽一般,恨不得将周围的人都咬得遍体鳞伤。那么,现在就算是有了很大的改变了吧。

覃天浩望着秋苏挺得直直的脊梁,心生安慰,自己手中的书本拿反了,也没有发觉,就那么靠着沙发,闭上眼睛,静静聆听着她悦耳的读书声。

每一个英语单词到了秋苏口中,都不再像是让人头疼的紧箍咒,她发音标准,语调自然,全然没有英语老师的做作。

秋苏朗诵的就是初三的英语课本,是之前跟覃天浩借的。那时候,高一寒假没多久成绩单就寄到了家里,他和张弋光荣地在上了高中后的第一轮期末考试中,数学就沦陷了,其他几门也没有好到哪儿去。张弋疑神疑鬼地说他们俩被留在了附中,就是沾了旧书的晦气,开学之前一定要处理掉,以免接着再影响了三年后的高考。虽然都是些谬论,覃天浩却格外响应,他大费周章地把初中三年用过的课本从房间搬到客厅,打算让妈妈处理掉。

不知什么时候,秋苏已经悄悄打量过放置在客厅里的那一摞书。

那天吃完晚饭后,她怯生生地走到覃天浩面前,指着书堆中间并不显眼的英语课本:“这本,能借我吗?”

覃天浩想都没有想,就连连点头。他发现近一年的心理治疗确实没有白费,以前他还觉得心理医生是糊弄人钱财,不替人消灾的,但现在看来也完全可以给心理医生送面大锦旗了。秋苏的状况,确实比起上半年刚来他们家的时候,要好很多。

这么好的事情,覃天浩一直想跟张弋好好分享一下,但开学前,张弋一家就去九寨沟旅游了,张弋昨晚还在电话里跟他叫嚣道自己跟老班请了假,今天上午的飞机,他下午才来上课,又可以逃过大半天,真是天下一大乐事。

傻,你就是一大傻逼。这就是覃天浩挂电话时还不忘给予的评价。

沈红欣从厨房里走出来,站在秋苏的房门口,双手搓了搓围裙,细声细语地问:“小苏,今天早餐想吃什么,阿姨给你做。”

小苏是跟着老秋那么呼唤秋苏的,至于阿姨这个称谓,是沈红欣心甘情愿这么称呼自己的,她明白对一个受了打击的青春期少女来说,打心眼里真正接受一个人,并不容易。那么,一切就顺其自然吧。

或许秋苏会不答理她,早餐随便吃点什么也无所谓,沈红欣都作好了心理准备,她只是想厚脸皮地不断去尝试,看能不能跨过这条鸿沟。

睡意依然笼罩着覃天浩,虽然此时他正闭目养神,但竖起的耳朵却时刻听着周围的动静。

谁知秋苏竟然放下了手中的英语书,良久,缓缓地侧过身,生涩的声音终于在又一次鼓起勇气后,冲破了喉咙,她说:“我……我和……哥哥吃一样的,就好了。”

这是她第一次叫他哥哥。

别说是沈红欣与秋国明,就连覃天浩都觉得自己像被雷不痛不痒地击了一下,他忽地睁大了眼睛,睡意全无。

而秋苏羞得从吃完早餐,一直到上学的路上,都不敢抬头跟覃天浩说话。好几次退下去的大红脸,只要一看到他侧脸挠头傻憨憨的笑容,为了缓解气氛而问的那些不着边际的话,她的脸就又红了。

大部分的问题她都用“嗯”、“哦”、“是”、“不”这类单音节的字来回答,唯有覃天浩问道:“你好像很喜欢英语,我听你朗读的大部分都是英文课文,英语很厉害哦?”

她倏地抬起头,用惊颤的眼神看了他两眼,又迅速地埋下头,什么都没说。她没有告诉他,她这么努力学英语是因为以前妈妈说过,如果她第一次雅思能考7分的话,就送她出国。

出国就是离开亲人,离开家,离开熟悉的故土,漂洋过海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她心生向往,总想着是不是到那么远的地方就自由了呢,就再也不用受到妈妈严厉的束缚了,所以,她才那么努力,努力要放飞自己。

那么,现在,为什么还要努力地学英语呢?

是想离开这里,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这是她的秘密,她不能告诉任何人,当然,也包括他。她想自己必须有足够的把握在宣告自己的决定后不会被否决的时候,才会公之于众。

覃天浩觉得气氛有些尴尬,得了张弋的真传,厚着脸皮编织话题:“苏苏,到了新的学校,要和同学们处好关系,多说话,多交朋友哦!”

秋苏圆溜溜的大眼睛在眼眶里转了转,目光落在他的鞋子上,突然站在原地不动了,他不解,以为她不高兴他管她的事情,走了几步又倒回来,问她怎么了。

她指了指他的鞋面,说:“散了。”

他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鞋带散了,笑了笑,蹲下来系鞋带,抬头看着她的素面,她看了他一眼,眼眸短暂地交汇,她受惊似的移开,望着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而他始终大胆地看着她,白皙透亮的皮肤,若不是长期待在家里不见阳光的话,看起来应该更健康。于是,他又说:“苏苏,以后多出来走走,运动运动,脸色就会更好了。”

她没有看他,向着空气点了点头,大概算是答应了。

两人并肩走了一段,快到校门的时候,覃天浩想起下午放学,还有张弋同行,生怕秋苏会不习惯,便先打了预防针:苏苏,下午还会有人和我们一起回家,就是那个张弋,你应该有听我和妈妈常常谈到他吧?”

她想了想,默默地注视前方,轻轻点了点头。

“张弋是我的死党,我们幼儿园的时候就认识了,那家伙就是话多了一点,有时候有点贫嘴,不过我敢肯定他没恶意,到时候他要是说了什么你不爱听的,你别放在心上,就当他在放屁,好吗?”

“嗯。”秋苏轻声应道,过了半晌,她说,“哥哥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这句话让覃天浩乐了,他高兴得有些得意忘形,毫不顾忌地摸了摸秋苏的脑袋,她稍稍躲了躲,但没躲开。他没留意到她最先的小抵触,兴奋地夸夸其谈:“哎呀,真是我的好妹妹呢,苏苏,你记住,在学校要是有人敢欺负你的话,来告诉哥哥,哥哥一定帮你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