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都市摇曳的罂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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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灵犀2

建安看着母亲提起三个女儿的付出,脸上浮现的是欣慰和幸福。他就自愧地说:“妈,都是儿子不好,我这常年在外,也没时间陪着您。我……”

“嘘,快别说这些,你是男孩子,哪能老在家里呆着呢?你是李家的骄傲,也是妈的骄傲。你知道吗?”母亲打断了儿子的话,是夸赞,也是安慰。但建安心里明白,自己对家里的贡献有多少。他接着说:“妈,您就别说了,儿子明白,都是您和爸爸,还有三个姐姐含辛茹苦,才有我的今天。再说了……”建安本来是想说,大学毕业了,又能怎样,要不是恩师卢燕翔帮他安排到学校教书,他现在说不定还在家里待业呢。可是他没说出来,他怕母亲伤心,也怕姐姐们感到不值。为使他这个弟弟能够读书,她们吃了多少苦?三个姐姐都是早早就辍学,在家里帮助父母种田,尤其大姐,小学毕业,十一二岁就开始了“童工”生活。

二姐忙完了厨房的事儿,也出来坐下吃饭。听到弟弟和母亲说话,二姐也插话道:“是啊,安仔,家里的事儿不管怎样,有我们三个女儿轮流照顾,你就一心一意做好自己的事情,可是,你自己的终身大事你总得考虑啊!你也毕业两三年了,家里给你介绍的你看不上,就是在外面找也可以,但你总不能没有打算呐,你总得结婚吧?”

二姐的话可是说到母亲心坎儿上了,母亲脸上洋溢着涟漪似的笑纹,点头说:“就是,老二说的对,她是替妈说的,还,还是我闺女知道妈的心事。”

建安一时无语,低了头只顾着往嘴里扒拉饭。二姐看着弟弟笑了:“安仔别不好意思啊!你看你吃饭的速度跟谁赛跑似的,不是二姐说你啊,你自个的事儿,也得抓紧一点儿不是?我听说咱寨子里就很好的姑娘看上你了,你就是不理人家,是咋回事儿啊?”

这一下,建安急得满脸通红:“姐、姐,没这回事儿,你别瞎胡说啊!”

二姐干脆挑明了说:“那卖票的张小颖咋样啊?行的话,姐给你牵线儿去。”

“姐,你可别瞎胡闹啊!她才多大啊?再说了,那可是咱们寨子的金凤凰,我可是没那种思想准备。”建安一下把自己晾在了圈外面。

建安虽然说着不让二姐“胡闹”,说自己没有思想准备,但看着母亲焦虑的面容,悲哀的眼神,心中不免有点儿不是滋味。史岚前几天问候他的“你好”两个字,再次跳入眼帘,他禁不住自问:你好吗?你真的很好吗?是啊,毕业三年了,我好吗?史岚好吗?我这样耗着,先不说自己怎样,父母希望看到儿媳,妈妈更希望抱到孙子,一个村子里,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小伙,孩子都好几岁了。自和史岚分手之后,却一直这样耗着,这让史岚怎么看待,她能够放下过去的情感,去寻找新的生活吗?

建安暗自决断:无论对于家人,还是对于史岚,他都要做出姿态,先把自己的堆牛粪找一朵鲜花插上去,史岚才可能放弃过去,翻开新的一页,父母亲才可能因为有了儿媳妇而感到欣慰。想到此,他一厢情愿地认为若真是结婚:张小颖也不失为合适人选。不但人长得漂亮,且又善解人意。但转念又想,怎么可以,她不但年轻,人又长得那么美丽,自己明明心里没有人家,却要跟人家恋爱,那不是糟蹋人家的情感吗?

因为二姐的提醒,他一夜都没怎么合眼,翻来覆去地想着自己到底该怎么办,不和张小颖恋爱,难道真的要给所谓媒人介绍的乡村女孩恋爱?不,我不能够就这样任由媒妁之言来摆布自己的命运。唉,这都二十一世纪了,我怎么就跟电视里二三十年代的青年那样,为爱情而烦恼,为自由而抗争,难道是时代在进步中,真的是弄丢了爱情?爱情的归宿难道真的就是面包的质量和数量?是爱情变质了。还是人的本性必然是物质决定爱情?

这一夜,建安失眠了。他第一次意识到,婚姻大事,就像当年由高中考大学那样,成了家里的重要议题,关注焦点。他暗自哀叹:看来这婚姻,还真不是我一个人的事了。唉,一声长叹,睁眼看着窗外,史岚的影子始终就在他的思绪里纠缠,直到黎明时分,才昏昏欲睡。隐约之中,好像拉着史岚的手,在看一场热闹的婚礼。不知为什么,恍惚间,自己和史岚却变成了主角,史岚穿一身洁白的婚纱,打扮得圣洁端庄漂亮,亭亭玉立地站在自己身边。他和史岚并肩而立,主婚人问:李建安先生,你愿意娶史岚姑娘为妻吗?他回头看着美丽的新娘,大声回答:我愿意。

此时此刻,建安却被那斩钉截铁的声音震醒了。

建安颤抖了一下,被自己的声音惊醒了,他睁开眼睛,看看自己依然睡在床上,梦中的情形历历在目。他分外留恋梦中那柔美庄严美妙的时刻,他惋惜地叹息一声,轻轻地闭上眼睛,两颗泪珠儿滚落下来,顺着面颊缓缓流淌,最终滴落到枕上,阴湿了小小的一片,他隐隐觉得那泪水好像是红色的,他乜斜了眼睛朝枕上看看,只见那阴湿的地方,如一朵摇曳着的罂粟花。他惊讶地擦了一把泪水,睁大了眼睛,仔细看看,原来什么也不是,只是泪水把枕巾阴湿了一小片而已。

他回想着刚刚的梦境,意识渐趋清醒过来。一阵暗自唏嘘惆怅:岚,老人们都说梦境是相反的,难道今生今世我们真的无缘?那么我们的相识,只能是一场情债的讨要方式,我们都在相互讨要对方的泪水。岚,五百年前,我们究竟是谁欠了谁?

星期一清晨,天刚蒙蒙亮,建安就起床赶着坐寨子里的头班车到学校去。在上车的时候,照例遇见了张小颖在车上买票。建安的心里刹那间有点异样的感觉,这不仅仅是张小颖的情感攻势,更重要的是二姐的提示,让建安感到有好多双眼睛都在注视着他和张小颖,好像一下子大家都知道了他和张小颖在恋爱似的。

张小颖看到建安来坐车,依然热情地打招呼:“建安哥早!坐这儿吧”小颖说着,指给建安一个靠前点儿位子。

建安却有点不自然似的,点头答道:“哈哈,小颖早!”说着,上车,坐在小颖指给他的座位上,一时无语。

毕竟寨子人口有限,进城的人也是时多时少,这次乘客就没有坐满。张小颖忙着招呼乘客,车子启动后,她开始售票,完了就坐在第一排靠窗口的座位,深沉地看着窗外,默默地坐着。没有一言半语,车子出寨子不远,就有人在路边打车,张小颖热情地招呼乘客,然后再坐到原来的位子,依然不说话。

以前每次乘车,小颖总会有现成的话题和建安探讨,有时一句半句,有时三言两语。小颖的沉默多少让建安有点不习惯。他看看小颖,咳了一声,说:“咱们寨子还真要感谢你们家里有了这辆车啊,我念高中那会儿,来回一趟,那可真叫不容易,都是步行走到镇上,才有车坐。星期天回家,星期日吃了中饭,就得启程回校。背着大包小包的干粮走路,现在想想都感到怕的慌。”

张小颖笑笑,说:“还是感谢政府吧,要不是政府搞村村通工程,又有扶贫政策,我们家里那能够买这样的车啊!就是我自己,也照样得在外地打工呢!”

建安没有想到张小颖会有如此见识,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便钦佩地说:“嗯,说得很好,是这条路给我们寨子带来了福音,我们都赶上好时候了。”

车子路过一个小镇,路边有人招手坐车,车停了下来,小颖随即站起来,招呼乘客上车。建安侧过头,看着车窗外的街景。道路两旁的绿化带显得格外清新,白天的浮躁和喧嚣都被这清晨的地气冲淡到了全无。这是清晨六点钟,街道上,偶尔有几个起得早的中年或者老年,穿着休闲装,步履匆匆,他们是赶往公园晨练的。建安看见不远的一个广场上,就有跳舞的,舞剑的,打太极的,悠闲散步的……这使建安再次想到了自己的母亲:母亲病了这几年,现在终于可以站起来了,如若有一天,能把母亲接到县城住上一段时间,也算是做儿子的尽了孝道。建安想着心事,不觉间,车已经到站。张小颖职业化地说:“车到站了,大家都下车了,请带好自己的东西,别落在车里了……”

建安起身下车,张小颖没有像往日那样,微笑着向建安说:建安哥再见!但依然是目送建安走出视线。

建安回到学校的时候,还不到6:30分,学生们在班上早读,回家过礼拜的老师在陆续回校。他刚进校门,就迎面碰上和他教一个班级的英语教师裴爱珍。爱珍笑着向建安打招呼:“李老师早!”

“裴老师早!”建安礼貌地问候道。

裴爱珍说:“我正要找你呢。”

建安停住了脚步,问道:“怎么了,有事儿?”

“是的,咱班有几个学生太难管了,想和你这班主任商量策略呢。你,抽个时间吧。”裴爱珍说着,急匆匆地往教室赶去,因为她要监督学生早上的英语早读。

裴爱珍出生在农村,分到一中做英语教师不到一年,在师生中间享有很好的声誉。她虽然右臂是装的假肢,但从后身看,若不是那只大热天也戴着手套的假手,根本不会想到这是一个残疾姑娘。

爱珍七岁的时候,一次和小伙伴一起到田里挖野菜,突遇雷雨天气,几个小孩子一起挎着竹篮子,跑到一间小屋里避雨。他们小小年纪,根本不知道这个小屋是一眼机井的提灌泵房。暴风雨使通往泵房的高压线被雷雨损坏,正好落在一个女孩身上。那女孩尖叫一声,便被巨大的电流击倒了。就在那瞬间,爱珍扑上去拉她,她指尖刚触摸到那女孩,却不料一下子被电流击倒,当爱珍醒来的时候,她已经躺在医院里,右手和一节胳膊已经高压电流击打烧伤,医生告知她的父母,必须将坏死的胳膊截去。就这样,一个年仅七岁的女孩,从此失去了右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