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钢在餐馆前台忙着结账、和客人打招呼。
“张老板,您越来越精神了!”
“找您钱,慢走。”
“王先生,来吃午饭?公司忙吗?在做新的项目?”
“谢谢您,您的卡。”
“李太太,您的孩子越来越可爱了。”
“来,给你的幸运饼。”
诚钢脸上的笑容就象是永远不变。
后面忽然有人大喊:“小柳,你怎么啦?小柳!”
诚钢回头望了一眼,但是手上结着帐还走不开。
“老板,不好了。”有人跑了出来,面色煞白。
“怎么了怎么了?这么急?”诚钢说,:“切菜切到手啦?油浇着人啦?”
“不是,都不是。小柳他没有知觉了。”
“啊?!”诚钢赶忙对那人说,“帮我收一下钱。”,就跑向后堂。
一个男人躺在地上,双目还张着。
一帮厨师、侍应在旁边试他的呼吸。
“没气了。”
“快叫911,叫了911再说。”有人嚷。
诚钢去拨电话,“我这里是又一春中国餐馆,有人昏迷了,请你们马上来。”
放下电话,诚钢问,“怎么回事?”
“不知道,他在这里洗盘子,洗着洗着突然就倒在地上这样了。”
“他可能太累了。又要上学,早上还做一份工。”一个女孩说。
“家里还有太太和一个一岁的孩子。”
“老板,您还是先过来照看一下前台吧,太忙了。”那个原来去报信的人进来。
“好吧,那你们先看着他,救护车应该很快就来。”诚钢忧心忡忡地走出去。
一辆救火车和一辆救护车呼啸着停在‘又一春’餐馆门口。
从车上下来几名救护人员,带着担架。
“病人在哪里?”
“来来,在后面。”
诚钢轻车熟路的和911打着交道。
救护人员先用一个支架固定住小柳的脖子和头,然后小心而专业地抬起身体,走向门口,放上救护车。
诚钢对一个侍应说:“小王,你去陪陪小柳,有什么情况及时给我打电话。”
“好。”小王转身就要走。
“等等,”诚钢沉重的又说,“通知一下他的家人吧。”
眼看着人被送走了,诚钢心里很郁闷。
旁边的一个客人向一起吃饭的朋友叹气:“人生就是有这样多的意外。但是为什么救火车也来了呢?”
“不知道。”胖胖的客人摇摇头。
“防止有意外情况,要用云梯。”诚钢插嘴。
“老板什么都懂啊。”客人赞叹。
诚钢苦笑着摇摇头。
他自己心里清楚:一回生,二回熟。
几个小时后。
诚钢的电话响了。
“喂,小王,怎么样了?”
“老板,小柳抢救无效。你快来医院吧。”声音已经哽咽。
“啊?我马上去。”诚钢叫来一个侍应生:“你们招呼这几个客人吃饭。我去去医院。”
发动了车,诚钢表情烦躁。
冲进医院,诚钢直奔急救室。
小柳依然安静的躺在病床上,就和躺在地上一样。只是眼睛闭上了。
“医生,柳先生怎么样了?小王,他没事吧?”
“他是脑部血管迸裂,中风出血而死。我们尽力了。”医生说。
“为什么会这样?”诚钢不愿亲眼看到员工死去。
“医生说是劳累过度。小柳他每天工作10几个小时啊。”小王在一旁抽噎着。
“他的家人来了么?”诚钢想起来。
“来了,他太太哭晕过去,被送到休息室了。”小王低头说。
“他有没有人身保险?”诚钢急切地问。
“不知道,问问他太太吧。”小王说。
“请带我去见见他太太。”诚钢对医生说。
“好,这边请。”医生带着诚钢走出急救室。
一个女人在桌子旁边掩面痛哭。
诚钢在她身旁坐下。
“老板,我该怎么办呢?我还有一个孩子。”她问。
“您先生有没有买保险?”诚钢问。
“噢,买了买了。这里是保险经纪的电话号码,我还没有打过。”她象找到了救星,擦擦眼泪,从包里拿出一个钱夹子,从夹子里拿出一张名片。
“那麻烦您联系一下他。”诚钢打开自己的手机。
电话接通了。
“John,我先生去世了。有没有保险啊?”
“真是不幸啊!您别着急,我马上给你查查你先生的保险情况。”那边很快镇定。
“对不起啊,柳太太,你先生的保险半年前停止缴费,就没有赔偿了。”
“什么?那他就白死了么?我们以前的保险费就白交了么?”后悔使她陷入更大的痛苦之中。
“这是规定。资料都在电脑系统里。我能理解您的心情,但是我现在也无能为力。非常抱歉。”
“您别难过,会过去的。如果有什么我个人可以帮忙的,您尽管开口。”那边的声音很为难。
“诚钢啊,您的餐馆给他买保险了吗?不是老板都会给员工买保险的吗?”他太太忽然想起来。
“没有,餐馆是现金工,没有保险的。”诚钢也很难过。
“天啊,那我们就无依无靠了吗?还有一个孩子啊。”
“我们一起想想办法。”诚钢强打精神安慰着。
医生走过来:“对不起,这个病人不能再放在医院了,你们得在3个小时之内把他转移走。”
“什么?转移去哪儿啊?”他太太急了。
“家里、殡仪馆都可以。我们这里床位有限。对不起。”
“加拿大医院是免费的,所以掐着点。”诚钢用中文跟他太太说。
“这么没人情啊,家里怎么放啊?”他太太更为伤心地哭。
“起来吧,我们去看看你先生。”诚钢先站起身。
回到急救室,护士已经在等着他们来处理尸体了。
“您看你们是要把他送去停尸房还是你们自己处理?”
“那就先送回家吧。”他太太说。
“先问问殡仪馆怎样火化?”他太太又说。
“我们帮您办这件事,您就先不用操心了。”诚钢说。
一回到餐馆,诚钢就拿出黄页找殡仪馆电话。
“诶,这家离小柳家近。问问看。”诚钢自言自语。
“喂,殡仪馆吗?请问您这里火化怎么收费啊?”
“7000元。”
“这么贵!”
“这是标准价格。”
“谢谢。”
诚钢打电话给柳太太。
“柳太太,我帮您问过殡仪馆了,他们收7000元,全都包括。这是多伦多市的标准收费。”
“这么多啊?我们一下子拿不出这么多钱啊。”
“还差多少?”
“我的账户上有2000,小柳有不到3000。要是卖了车卖了家具还能凑2000。”
“别卖车,那车你得留着用,家具我估计你们除了床和桌子椅子也没什么多余的。”
“那怎么办,不够啊。难道就留在家里腐烂吗?”
“我帮你想想办法。”放下电话,诚钢皱起眉头。
“这小柳真可怜啊,死都死不起。”诚钢叹息着。
“老板,您看,还有一个移民死了。”小王喊。
“怎么回事?”诚钢没心情看报。
“是一个女的,国内名牌大学毕业,受不了这里学校课堂上的英语压力,自尊心受到严重打击,跳楼身亡,留下一个3岁的女儿。他老公在国内,说是没钱安葬,让用一块塑料布裹了埋了就算了,把孩子托人带回去。多伦多华资处呼吁大家多关心新移民,建议筹建基金会,让社会各界华人捐款救助困难家庭。”
“诶,让我看看。”诚钢来了精神,抢过报纸。
“有没有联系号码?”诚钢自言自语。
“416-8886666,太好了!”诚钢兴奋地开始打电话。
“报社吗?我这里有一位移民脑出血去世了,没有钱安葬。你们能不能帮忙呼吁一下社会援助。”
“真是不幸啊。我们马上就派人去了解,您放心,会得到帮助的。”
第二天,多伦多主要华人报纸和网站上都报道了这件事情,并且呼吁社会各界捐款救济。
各主要华人组织,商会、同乡会、专业人士协会等等打来电话,询问诚钢死者的情况,并登门慰问柳太太和他的孩子。
过了一个星期,报社打电话给诚钢。
“Edward先生,安葬费已经捐够了。请您让他的家人来领取吧。”
诚钢赶紧去接了柳太太赶到报社。
“Edward先生,柳太太,这是社会各界捐助的8000元钱。其中华人各社团倡议捐款7000元,个人捐款1000元。其中包括港商会、台商会、华商会的商业人士,也有其他行业的专业人士。”一位香港人招待他们。
“小柳他死得冤枉啊,都是给累的。早知道我们就不该来加拿大啊,能活得健健康康的,比什么都强啊。幸亏有你们在这里,谢谢了。”柳太太泪流满面。
“不客气,大家都是中国人,都希望自己的同胞在远离祖国的地方能生活得好。”香港人满面真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