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菲在听电话。
“Fei,你好吗?”是那个白人老头的声音。
“Hi,Ray,真高兴听到你的声音,你好吗?”羽菲欢喜的叫。
“我和太太今天去多伦多参加一个聚会,明天晚上回去。你知不知道多伦多这两天有没有什么艺术展览?我们可以一起去看。”Ray在电话的那头很开心。
“您等等,我上网查查看。您最近忙什么呢?”羽菲说。一边在原本就已经打开的浏览器上输入Google的网址。
“我和一个中国武术协会的人联系,在推进中国儿童在北美的教育。”Ray说。
“真棒!”羽菲边聊天,边输入“Ontario Art Museum”,在搜索结果里选中了美术馆的网站,打开,轻车熟路的找到“Event”,点击,马上就显示出了最近的展览安排。整个过程不到2分钟。
“这个星期有一个莫奈和凡高的画展。世界巡回展,巴黎现代艺术馆主办的。”羽菲说。
“网络真奇妙,你们年轻人的玩具越来越多了。我们在报纸上找了半天也没看到。呵呵。”老人开心地说。
“呵呵,只要给我一根电话线、一根网络线,我就能别无他求。但是如果没有,我就死定了,而您还能开心的生活。现代化让人太依赖科技了。”羽菲笑。
“那么我们明天下午一起去看画展吧。”老人说。
“好啊,我很久没有去艺术馆了。”羽菲说。
“那我们明天给你打电话,你先来我们的宾馆,然后一起走。”
“没问题。”
第二天,羽菲来到老人住的宾馆。
这是一家很有艺术品位的宾馆,在大堂都是大幅现代派的抽象浮雕作品,几何造型的灯饰,简洁线条的花瓶和枯枝干花。整个宾馆的色彩是浅棕和褐色,还有淡淡的暖橙色。据说,这家宾馆房间里的东西也非常现代典雅,而且都可以卖,如果住客喜欢,可以出价钱把它买走。
进大堂的时候,羽菲朝保卫笑笑,说:“我来看朋友。”
保卫冲她微笑着点点头。
坐在大堂的沙发里,羽菲开始拿手机给老人打电话:“Ray,我到大厅了,您下来吧。”
坐在沙发上东张西望,羽菲喜欢被艺术的氛围包裹着。
看到电梯门口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象是若茗。
正在等电梯,所以是背影。
但是羽菲依然认得出。
而且她的衣服是羽菲在壁橱里见到过的若茗从来没穿过的那件短裙和背心。
很妩媚。
而且性感。
正在犹豫要不要去打招呼,那个背影已经进了电梯。
羽菲打开手机,“喂,若茗啊,你在哪儿?”
“我在外面。”
“是在Herztan宾馆么?”
“我和朋友在一起。”若茗停顿了一下,似乎答非所问。
“噢。”
“好,先不和你说了,有点事,回头聊。”若茗挂了电话。
老人及他的太太和羽菲在艺术馆里。
老人喜欢莫奈,羽菲喜欢梵高。
莫奈的朦胧虚幻,凡高的激情燃烧。
向四周看看,羽菲轻语:“没什么中国人啊”。
习惯了,一到任何地方,首先看看有没有自己人。
也是中国人太多,通常哪里都见得到。
但是这里很少。
有些场所中国人都很少。
老人笑着说,“中国人不喜欢艺术,只喜欢挣钱。”
“不是的,我们也有艺术。”羽菲争辩。
自己的国家、自己的民族,不管自己人关起门来怎么说,在外人面前无论怎样都要维护。
“呵呵,你别着急。我知道东方艺术也很伟大,但是你看到没有,这里的中国人都在忙着工作、赚钱,从来不休息。”
“因为他们大多数是第一代移民,一切都要从头来,房子、车子等等,还要负担起照顾父母孩子的双重重担,压力很大,哪有精力去附庸风雅呢。”羽菲深有感触。
“那么他们来这里是为了什么?”老人的目光锐利闪亮。
“为了更好的生活!”
“那么更好的生活包不包括欣赏更好的艺术作品?!我知道在中国看到这样的作品很难。而且这里的美术馆、博物馆都不收费,来看一看也用不了多少时间,也不是天天看。对不对?”
羽菲愣在那里。
老人是对的。
“那倒没错。”羽菲的声音小了。
“我在这里见过很多有钱的中国人,买的房子都是百万豪宅,但是里面的布置装饰却不如一个3、40万的白人家庭。往往是家徒四壁,更谈不上陈列艺术品。这有什么意义呢?”老人意味深长的说,“中国人工作太辛苦,像是Humandoing,而不是Humanbeing。”
这个词犹如一枚尖针,直刺要害。
老太太见到羽菲表情不高兴,笑呵呵的说:
“请你不要介意他这样说,Fei,我们不是说中国人不好,而且你知道我们很喜欢你。Ray从小就打工供养自己读书,因为没有钱,就住在黑人社区,后来为黑人的平等和自由做了很多事,救助和帮助了很多黑人。我们有很多来自不同国家的朋友,从我们的交往经历中感到中国人是一个勤劳聪明热情友善的民族,但是缺少个性、缺少对艺术和自由的热爱,因此缺少创造力,大家的行为和生活模式都像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你是一个很有才华的人,我们希望你能够解放自己的个性,摆脱民族性的束缚,用一颗自由的心灵去拥抱和热爱生活,尝试不同的事物,真正享受到西方文化的精华。”
羽菲沉思地点点头。
出了美术馆,过马路的时候,羽菲很自然地想搀扶一下Ray,可是老人却甩开她的手,倔强的说:
“不要妨碍我走路的自由。”
羽菲委屈地叫:“我只是想帮忙!”
老人笑了:“不用,我自己还能走。不要让我觉得老了。”
羽菲也笑了:这里,个人的自由意志高于一切。
他们走到美术馆旁边的一个公园里。
有人在散步,有人在骑车,有人滑旱冰。
一个小孩子,4岁左右的样子,正在努力的踩着小脚踏车。
他的父母走在他前面,很悠闲的聊着天。
小孩子紧跟其后。
忽然趔趄了一下,几乎摔倒。
但是他马上站好,抬头望望父母,一言不发的重新骑上去继续跟着。
父母偶尔回头看看他,微笑着。并没有发现他跌倒过。
羽菲笑起来,说:“他们怎么可以这样不管小孩子呢?”
老人问:“要怎样管才行?”
“至少要走在他后面或者旁边啊。”
“那么他永远也学不会没有人照看的时候该怎么办。”老人的目光又闪亮了。
独立,不只是行动上自己动手,而更是心理上的自立自强。
是在无人照看的时候也能快乐前行。
一会儿,这个孩子停了下来。
有一个空瓶子横在他前面的路上。
他下了车,捡起瓶子,蹒跚着走到路边的垃圾箱旁,把空瓶子举起来,还是不够高。
旁边走过来一个人,他抬头对那人说:“能请你帮我把它放进去吗?”
“好的。”那人微笑着接过瓶子放进垃圾箱。
“谢谢。”小孩子转过身,走回自己的小车子。
重新骑上车,加速跟上父母。
羽菲惊叹的愣在那里。
从小教育出来的品格就成了素质。
每个人的素质就合成了民族的素质。
在公园的另一边有几个秋千,一位妈妈带着两个孩子玩。
一个小兜子里,坐着1岁左右样子的小孩,另一个坐板上的5岁左右。
妈妈推了几把1岁的,就转身去推5岁的。
1岁的就自己坐在那里大睁着眼睛,高高的荡来荡去。
羽菲看得都担心。
妈妈在忙着教大孩子如何自己用力荡起来。
然后回头看看小孩子,就从容不迫的站到一边去了。
从小培养出来的性格就成了天性。
如果这个性格是勇敢、是坚强,那么长成之后,还有什么吓得倒他们呢?!
“Ray,你有孩子吗?”羽菲边走边问。
“有,一个女儿,成人了。”
“噢,在哪里呢?从来没听你说起过。”
“在伊拉克。”
“啊?!”羽菲惊讶。
“她是学国际政治的,在国际和平组织工作。原来是在英国伦敦。后来伊拉克打仗,她就主动申请去了那里,做志愿者。”老人骄傲的说。
“为什么?那里太不安全了。”
“她就是认为因为不安全,才更需要她。”
“您们不担心吗?”羽菲替他担心。
“她是一个勇敢的女孩子,我们为她骄傲。”老人的太太满脸光彩。
羽菲的心情,不能仅仅用赞叹二字表达,她从心底佩服这两位勇敢的老人和他们的孩子。
回到家,羽菲的房东正在跟一个11岁的孩子讲话。
“明天早上我送你去珠算课。”
“那要多久啊?我下午有中文课和钢琴课,星期天还有数学课,太多了。”
“不久,就1个小时。”
“我不喜欢珠算,从来也没见别人用过,为什么要学?”
“那个可以锻炼头脑,是中国的传统技能。”他爸爸耐心的说。
“现在都什么时代了,还传统技能呢。玩什么都能锻炼头脑,干吗非得学那个呀?我学的东西已经够多了,都快没有星期天了。还不如上学轻松呢。”
“我们把钱都给你交了,你不去就浪费了。”
“你们没有跟我商量。”孩子很倔强,转身就回房间去了。
“好了,你还小。我们还得接送你呢。”他爸爸在后面喊。
“怎么回事啊,他要学这么多课?学校不是挺好的吗,教很多东西。”羽菲忍不住插嘴。
“别人家的孩子都在学,我们也不能落后啊。”房东叹口气。
“孩子累,你们也累。”羽菲笑。
“是啊,那也没办法啊。”
“你带孩子去过美术馆吗?”羽菲想起来Ray的话。
“没有,哪有时间啊。”
“你不是有时间陪孩子去读书吗?”
“那不一样。看画又不能当饭吃,多学点数学、中文以后会有用。这里的数学太差,孩子也不能忘本。钢琴嘛,大家都在学,我们不学显得不够档次。唉呀,这杂七杂八的课程加起来,比我儿子正常上学还贵。这里正常上学不要钱的啊,就几十块钱书本费。”
“是啊,都是些中国人开的学校。小孩子好不容易来北美上学轻松了,又被他们加上了包袱。”羽菲更多地领会到老人的认识。
“那些贵族不都是这样从小训练出来的吗?”房东好像一下子找到了理由。
“贵族不仅仅在于学什么东西,而是精神和心灵。”羽菲想起了独立的骑车小孩子,想起了老人的女儿。
“唉呀,我们还不是为了孩子好?要不这么大年纪了还跑出来,一切从头开始?”
“为了孩子牺牲一辈子,太不值了。再说了,现在中国发展这么快,没准以后孩子还得移民回中国呢。”羽菲不同意给这种行为强加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