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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易容(2)

唐从容惨然一笑,“我已经不需要问第四个问题,但你的问题,如果我知道,可以回答。”

声音顿了顿,再响起时,比先前轻柔:“你认识一个叫靳初楼的人吗?”

唐从容思索一下,“可是问武院的靳初楼?”

“你认识?”那声音听上去像是十分惊喜。

“只是听闻他剑术了得,不算认识。”

“哦……”那声音隐隐有几分失望,顿了顿,“多谢你回答我的问题,作为回报,今后无论谁问起你的秘密,我都将为你保密。”

唐从容身子一震。

声音似是懂得他心中所想,道:“你们进了这座小楼,在我眼前就没有任何秘密,别人看不出来,我看得出来。”

唐从容欠了欠身,“多谢。”

他下楼。

接引童子引他下山。

他恍恍惚惚走完这段路,过了桥梁,到了山下。

山下有村落,不远有集镇,阳光正灿烂,他心底一片冰凉。

唐且芳在树林里找到他。

他靠着一棵树,蜷缩着躺在那儿,唐且芳以为他遭了什么不测,眼前一黑,扳过他的肩。

他满面都是泪痕,自己却不觉得,太累,不想说话,只是道:“且芳,带我回去。”

唐且芳抱起他。

他的身体异样轻盈。

他不知不觉睡过去,醒来时候才收拾回神志。

唐且芳熬了粥进来,问:“昨天发生什么事?”

唐从容淡淡一笑,“没什么。”

“我一直在集镇上等你,看到各派掌门都下了山,独独不见你。”唐且芳在床畔坐下,“你问了什么问题?”

唐从容不回答,问:“你怎么找得到我?”

“我新做的一种药,名叫‘寻芳’。一颗药丸两人同时服下,我便能闻到你的气息,到哪里都可以找到你。”

唐从容淡笑道:“我什么时候吃的都不知道。”

“那次你遇刺,如果有寻芳,我就能更早地找到你。”唐且芳静静看着他,“你问完了?”

唐从容翻了个身,朝里。

“不想说就不必说,喝粥吧,如果有事就叫我,我在门外。”

“吱呀”一下关门声,唐且芳出去了。

唐从容回过身来,唐且芳的变化比知书人的答案还要令他吃惊。

说话的语气那么淡然,甚至事情也看得这么淡然……换作以往,唐且芳要攥着他的衣襟逼到脸上来问个究竟。

然而现在,唐且芳只是淡淡地说了几句,便走开。

这是唐且芳吗?

唐从容简直忍不住怀疑,难道这个唐且芳是别人易了容混在自己身边的?

但唐且芳不追问,令他松了一口气,喝完粥,便离开集镇,回唐门。

路上唐且芳显得益发静默,一路几乎没有什么话说。

唐从容虽然觉得他反常,但又怕他问起阅微阁的事,干脆也不说话。

一路静默回到唐门,唐从容立刻写了封信给央落雪,请他尽快想出化解双手寒气的法子。一面下令司药房暂停工事。

这道家主令颁得有些奇怪,唐从容对家中长老们只说司药房近日大不祥,未免厄运,是以暂停。

他刚从阅微阁回来,长老们以为是知书人的训示,没有反对。

当夜,唐从容派人将唐且芳请到听水榭。

婆子听命而去,唐从容这才发现不对:这么多年,他从未派人去“请”过唐且芳。

除了晚上睡觉,唐且芳几乎天天都在听水榭。进则同进,出则同出,永远在他身边,根本不必“请”。

唐且芳来了,唐从容取出棋子,“陪我一局如何?”

唐且芳道:“我恐怕陪不了一炷香便要输。”

唐从容微微一笑,落子闲闲,不使全力,有几处故意容让,饶是如此,唐且芳还不到半个时辰便落败了。唐从容兴致颇高,“再来一局。”

唐且芳忽然道:“你的昏睡症好了很多。”

“是,今天一次也没有。”

“时间是良药,果然。”

“慢慢调养,元气自然会恢复。”

下到第四局,唐且芳弃子认输,“你跟我下其实无趣得很,我跟你下也无趣,不如把千夜叫来陪你下吧?”

唐从容看了看天色,“今天就下到这里吧,不早了,留下来吃晚饭。”

往日这句话不用说出口,唐且芳都会留下来,但今天唐且芳面有难色,“不行,我说好今晚要教月深红易容术。”

唐从容有些依依,“明天再教吧,吃过晚饭,就在这里睡。”

唐且芳愣住。

记得从前,他死打烂缠要睡在听水榭,唐从容都毫不客气地把他轰出去,这次居然主动留他?

“你说得对,我现在功力大减,万一有什么事,自己没有能力对付,所以希望你可以在我身边。”唐从容拈着棋子,面庞温婉如水,冰晶般的手纤细美丽,刺青嫣红欲滴,他向唐且芳微微一笑,“我已经让人在房里铺了一张床,且芳,留下吧。”

就在这个笑容里,唐且芳忽然明白了。

云罗障一定不是唐从容想象的那样。

所以,唐从容留他下棋,留他吃饭,留他睡觉,要把他时刻留在身边,不让他去炼天香。

所以一回来便暂停司药房。

原来,如此。

心中忽然有种说不清的滋味,隐隐感伤,又觉得快乐。

眼前的这个人,是在乎他的。

唐且芳一笑。

这一笑极嫣丽,淡淡夕阳照来,光华流离如梦,“怎好同美人反悔?我走了。”

说着,他踏上木兰舟,去了。

拂晓轩的下人们以为唐且芳照例要在听水榭吃饭,没有备得主人晚饭,这时连忙去准备,唐且芳静静地等着,忽然道:“把月深红叫来。”

月深红来了,唐且芳问:“吃过饭了吗?”

月深红道:“正吃到一半。”

“那真是对不住。”唐且芳道,“快坐下,陪我吃饭。”

一时菜上来,唐且芳为月深红布菜,“尝尝这鱼。”

月深红脸上微微发烫,从未想过可以和唐门的老祖宗同席而坐,像普通朋友那样吃饭聊天。月深红忍不住问:“叔公叫我来,有什么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