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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易容(4)

唐从容微微蹙眉,这样嬉笑着的唐且芳,竟然比那时淡漠的唐且芳还要令他感到不适,陌生……再也没有一个眼神就可以交换想法的默契,他说是什么,唐且芳居然感觉不到。

他不再说话了。

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很懂得说话的人。

一直以来说话的是唐且芳,他说话夸张,一点点小事也能说成一件新闻,又能把一件正经事讲成一段笑话。

唐从容忽然很怀念当初的唐且芳。

现在的唐且芳,变了。

彼此之间沉默越来越多,仿佛没有一个话题可以继续下去。纵使有说笑,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隔阂。

这样的日子过去了多久?

央落雪写来回信,提到一种叫做“绿离披”的灵药。四年一生根、四年一抽叶、四年一开花,生长在极阴之地的奇花异草,十二年才现一次。距离上一次,已经有十一年。

这么说纵使得到绿离披,也要到明年。

唐从容掩信叹息。好在此刻有阅微阁执掌江湖,天下太平,不然没有花漫雨针也没有天香的唐门真是风雨飘摇。

唐且芳从来没有问过云罗障的事。如果他问,唐从容不知该怎样回答。可是,他不问,唐从容又忍不住忧心,他为什么不问,难道已经知道?

司药房不能停太久,此时已经照旧炼药。唐从容只好时常把唐且芳叫来身边,不让他有机会去炼天香。

开始的时候,唐且芳一请便来,后来便慢慢地请两次来一次。他大部分的时间,都在教月深红易容和毒药。

唐从容一日闲下来,去拂晓轩。唐且芳不在院子里,不在书房,不在卧房,他在那个两人从小学习易容的房间里。

房间内,唐且芳仔细地指导月深红,用食指轻轻沾了些药物,涂在月深红的额头上。

唐从容站在窗外,没有进去。

很久很久以前,他们还是孩子的时候,就在这间屋子里,为对方易容。有时把对方化成女孩,有时化成丑八怪,有时化成老头。

因为是两个人一起练,所以觉得易容术是这样有趣。虽然一个主修暗器,一个主修毒药,两个人的易容造诣却都非同一般。

现在唐且芳换了一个练习对象,月深红一口一个“唐大哥”,他笑得同往常一样灿烂。

笑意先是嘴角,再是眼角眉梢,最后双眸如同蕴着珠光——他的笑容像是催动花木的东风信。

很久没有看到他这样笑了。

从什么时候起,唐且芳不再在唐从容面前露出这样的笑容?好像是那天,他废了月深蓝武功,洇水到听水榭的时候。

唐从容记得他那样绝望的眼神。

为何那样绝望?因为伤的人是月深红的哥哥?所以加倍补偿,对月深红格外好?

唐从容紧了紧袍袖,明明已经是夏天,心里却有一丝说不出来的凉意。他没有再停留,转身往回走。屋内的两人并没有留意到有人来了又走。

月深红进步很快,独自对着镜子易容,唐且芳坐在一旁,摆弄其中一瓶易容药物。

找到一件事做,找到一个人打发时间……有个人在身边,心里好像没有那么空旷了,跟月深红在一起,他感到自己是正常的。

忽然有人走到面前来,微微一笑,“且芳。”

唐且芳的手一颤,药瓶几乎失手跌落。

温婉面目,浅浅含笑,唐从容。

哦不,是月深红。

“唐大哥?”月深红见他有些异样,“我化得不像吗?”

“……像。”唐且芳久久吐出一个字,仿佛隔了很久没有看到这张脸,此时突然出现在面前,竟有一丝辛酸,想多看“他”一刻,拉起月深红的手,“跟我来。”快步把她拉到房里,从衣柜挑出两件衣服,“换上。”月深红不太明白,但见他眼有有明丽珠光,无法拒绝,换上衣服走出来。

唐且芳将她扶在镜前,卸去她的钗环,将她的头发挽成男子般的发式,用一支玉簪固定。

再摘掉她的耳环。

大功靠成。

就是月深红自己,看着镜中都以为自己看到了唐从容。

“唐大哥,易容术真是奇妙呵。”她赞叹。

“叫我且芳。”唐且芳眼中珠光闪烁,“你现在是唐从容,叫我且芳。”

“且芳……”

“学他的声音,小深红,易容要改变的不只是容貌,你要学会这个人的声音举止,才算真正的易容。”

月深红点点头。

“你记得他的声音吗?”

“虽然记得,但是不知怎样模仿。”

“慢慢就可以学会。”唐且芳说。他的声音换了一种调子,淡淡的,轻柔的,这是唐从容的声音。

月深红吃了一惊,“如果不是看到你的脸,我会以为在我面前的人是家主。”

“很早的时候,我们就冒充对方,有一次,甚至连我母亲都没看出来。”唐且芳一笑,“喝茶。”

见她端起茶杯,唐且芳提醒:“从容用左手端杯。”

月深红走路的时候,唐且芳道:“你注意过吗?从容走路两肩不动,衣摆拂过地面,就像风吹一样。”

月深红吃饭的时候,唐且芳道:“从容握筷子,要握得上面一点。”

那一整天,他的眼神十分温柔。

就像那一夜,月深红看到的目光一样。

像是丝丝春雨浸润着草木,又像是蝴蝶轻轻掠过花蕊。

原来一个人的眼神,竟可以温柔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