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两江湖之绝顶(一两)
第一部 风荷曲
第一章生辰宴
——便在这时,忽然传来马蹄声。
——这条栈道过人都要十分小心,居然还能有人在上面跑马?
马上的人远远便叫道:“让让,让让。”一面叫,一面马不停蹄,转眼便到眼前。
月深红被围在栈道中央,旁边便是陡峭山壁,底下深渊一眼望不到底。暗暗叫声糟糕,她一身功夫不弱,却畏高。而飞云子一路从云良城追了近千里,眼下已是夺回“云罗障”的最后时机,两下里一照面,不用一句话,飞云子长剑一点,月深红按住暗器囊,已是剑拔弩张——
马要过去,非要他们让路不可。可崆峒人好不容易围住月深红,哪里肯轻易撤开?
几个崆峒弟子将这匹坏事的马拦住,马上人“咦”了一声,“万年山上何时出了山贼?”他背了一个小小的包袱,衣饰十分特别。一身白衣,不知是什么质地,衣袖宽大,看得见深红的内衬。那红色柔软如水,在夕阳下更是发出动人的光泽,仿佛可以流动起来。有繁复花纹从袖口一直绕进去,绣工精致。
即使是对织造与刺绣毫不在行的几个崆峒弟子,也看得出这件衣服价值不菲。更何况他头束珠冠,两缕流苏垂在黑发上,夕阳照来,宝珠生晕,光芒诱人。几个人忍不住同时在心里叹了口气,如果自己真的是山贼,那可是遇上千载难逢的肥羊了。
“帮派私务,请公子另走他路吧。”
马上人看了看天色,皱眉道:“除了这条近路,哪里还有路让我赶上晚饭?喂,你们几个,先停一下再打。”
飞云子不想多惹事,冷冷一哼,道:“带他到一边去。”
几个弟子听令,哪知手刚碰到那人的衣袖,指尖便似被火烫了一下,痛楚瞬即从指尖传到手肘,整条手臂就像泡在热油锅里,痛得简直要脱下一层皮来。
旁边人只见几人一涌而上,又同时退开,各自抱着手臂发出惨呼,手上却并无伤痕。
飞云子一震,这才发觉马上人不同寻常,沉声问:“尊驾何人?”
几个人就在他的马边惨声呻吟,他看也不看,再一次望了望天色,叹了口气,“唉,再耽搁可就赶不上晚饭了……”轻轻地说了这么一句,胯下的马一声轻嘶,直奔过来。
众人没想到他就这么直冲过来,栈道狭窄,避之不及,举刀便砍向马腿,飞云子喝道:“留下解药!”
四个字才出口,手臂忽的一麻,当当连响,崆峒众人的剑统统脱手,月深红也觉得手臂酸软,吃惊道:“好厉害的软骨散,好霸道的毒黄蜂。阁下莫非是唐门中人?”
她是青城术宗中人,一看先前那几人的中毒之状,便知道是中了毒黄蜂。这种毒药不会对身体造成实质性伤害,没有直接的杀伤力,真正会用它的人并不多。而此人的毒黄蜂竟能让练武的人疼得满地打滚,可谓霸道至极。
软骨散月深红的药囊里也有。但软骨散是慢性毒药,不可能像此人一样瞬即之间令人肌骨麻痹酸软。她一见他使出毒黄蜂,便知来人是个用毒的大行家,连忙吞了一颗清毒丸。按说软骨散也不是致命性毒药,只不过让人筋骨酸软,清毒丸居然无法抵抗它的药效,虽然人没有倒下,手中长剑却再也握不住。
此地已近锦官城,唐门,正在锦官城中。唐门的毒药与暗器名驰天下,似这般的用毒高手,若不是出自唐门,真不知还有哪里能与之相比?
那马极通灵性,四蹄就在崆峒众人倒下的缝隙里跃过,半点衣服也没有踩到。马一落地,马上人回过头来,一丝笑意浮上眼角眉梢,道:“嗯,我是姓唐。你的眼力不错。那颗解药也颇有几分造诣,居然抵得住我的毒。不如跟了我,让我好好调教你。”
月深红将身上的包袱呈上前,恭敬道:“原来是唐门高手,失礼了。这是青城秘宝‘云罗障’,正要送给贵家主以贺生辰。可惜被崆峒门人挡道,差点误了时候,幸好遇上公子。”
马上人却没接过东西,问:“你是青城派的?月通是你什么人?”
“正是家父。”月深红答。心里却忍不住有一丝舒服。父亲年过花甲,在江湖上辈分不低,任谁问起,也要道声“月掌门”。此人年纪轻轻,却直呼父亲名讳,半点也不客气。因此问道:“不知公子是哪一辈?家父与贵家主平辈论交,深红知道公子辈分,也好称呼。”
那人扬了扬马鞭,“且字辈。”
唐门五代同堂,分别为“且、玉、从、千、昆”,眼下家主是“从”字辈,名叫唐从容。“且”字已是家主的祖辈,无论如何也有七八十岁了,而此人不过二十出头。月深红饶是颇有城府,也有些沉不住气,“公子在说笑吗?”
“我可没有闲工夫开玩笑。”
自称且字辈的唐门年轻人再一次看了看天色,太阳已经变成通红的一枚,很快就要落下山去,“糟,要晚了!那什么小深红,反正这几个中了我的软骨散,一时半会儿也提不起力气——”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地上的飞云子忽然动了,剑光一闪,劈向他的后背。他身子一偏,包袱被刀锋划破一线,有几颗黑白物什被剑锋激荡,往栈道外坠去。
马上人的脸上立刻变了色,翻身探手去捞,竟不管栈道外便是悬崖。
飞云子大喜,只见那袭白衣坠落翻飞如一只鸟,袖口隐隐有柔光红晕。没有想到唐门中人竟然这样古怪,被偷袭就要跳崖吗?真是天助我也,他长剑一挥,指向月深红,“快把云罗障交出来!”
清毒丸不能全面消解软骨散的药力,月深红百忙中避过一剑,十分狼狈。眼下除了把云罗障交出去,她已别无生路——不,交出去了也不一定能活。
山风吹起衣衫,底下就是深渊,如果从这里摔下去……光是想,浑身的汗毛已站了起来。可是手脚酸软无力,飞云子的手臂伸过来,点住她的穴道。
确认包袱里放的确是云罗障后,飞云子得意地笑了起来,道:“这才算物归原主,贱人!”他的手轻轻一推,将月深红推下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