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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风荷曲 生辰宴(2)

没有任何语言能够形容那一刻的恐惧。恐惧到了极深处,居然连一声呼喊也发不出。下坠的力道和速度让魂魄抽离,对于一个畏高的人而言,此刻最大的希望是赶快触地赶快死去。

身子着地了……不,不是地面,因为没有一丝疼痛。

她坠落在一个人的怀抱里。

他发上的珠玉流苏垂下来,碰到她的脸,珠子圆润冰凉。

那个自称是“且”字辈的唐门弟子,那个跳下悬崖的人,居然没有死。

不但没有死,还接住了她,足尖点着突出的石块,轻捷地攀岩而上,一个旋身,回到栈道上。

他的步履虽然轻松,一张脸却已沉了下来。瞳仁收缩成一线,像猫的眼睛,或者蛇的眼睛,有一种奇异光芒。

这光芒像针一样扎进飞云子的心里,竟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种恐惧来。眼前人玉带珠冠唇红齿白,分明就是个贵公子,然而他看人的眼神却像是地狱罗刹,他一字一字地道:“你差点弄坏了我的礼物。”

几颗黑白玉石躺在他的掌心,圆润有致,大小如一,原来是棋子。

他一步步走近,飞云子就一步步后退,方才一剑劈出的勇气不知逃到哪里?只觉得腿脚隐隐在打颤。

他盯着飞云子,并不见他怎么动,掌心忽然就抵住了飞云子的胸膛。

飞云子心胆俱裂,“饶命!”

这两个字让他的手微微一顿,忽然轻轻一笑,“是了,今天是他生日,我可不能带血去送礼。”手掌在飞云子胸膛一拍,“去吧,便宜你了!”

想象当中摧心撕肺的痛苦没有传来,只有一丝凉意侵入肌肤,飞云子不知自己已中了“断子绝孙”之毒,见他放过自己,恍如身在梦中。

玉带珠冠的男子不再看飞云子,解了月深红的穴,道:“你跟我一起走吧,再不快些,就赶不上生辰席了。”

月深红正盼能够有人同行,连忙答应,跃上马,那人道:“坐好啦。”

月深红知道这样的神驹快跑起来速度惊人,双手扯住他的衣服,他猛地嚷起来:“哎哎,别扯皱了我的衣服!要抱就抱吧!”

月深红脸上一热,马已经飞奔起来,初春的山风凛冽刮过,身上仍有刺骨寒意,也顾不得别的,从后面环抱住他。

那马飞快,不多时便进入锦官城,月深红先在青城派分舵下了马,“多谢公子救命之恩,敢问公子大名?”

那人扬着马鞭,看着天边云霞吞噬最后一抹日光,暮色降临整个锦官城,脸上有焦急神色,他飞快地扔下三个字:“唐且芳!”马鞭已经落下,那马拐过街口,很快便消失了踪迹。

唐且芳。

在江湖中,人们成名的方法有很多种,有人靠剑法,有人靠医术,有人靠占卜,甚至有人靠恶名,却没有一个人,成名有他这样容易。

他靠辈分成名。

唐门家主叫他“叔爷”,就意味着世上绝大部分人要叫他“叔公”,便是问武院里的夫子、武当山上的真人,见了他,也要恭称一声“前辈”。

月深红没有想到救自己的人,真的是唐门“且”字辈高手。

月通听说之后,又惊又喜,“他真说自己是唐且芳?”犹有些不信,生怕有人冒名,追问,“他可是二十上下,遍身珠宝?”

月深红点头,“虽然没有浑身珠宝,但较一般人来说,确实华丽许多。”

月通大喜,携了寿礼与谢礼,带着女儿往唐门来。

唐门向来以暗器毒药闻名,在人们的心目中,似乎也变得像这两样东西一样神秘恐怖。因此每一个来到唐门的人,都会有些意外。

无论怎么看,这里只是一个普通的宅院,只是更大一些,更精致一些,道路更多一些,让人更容易眼晕和迷路一些而已。

昆字辈子弟将月氏父女引入大门,过了偏厅,就是堂前花厅,次后是正厅,然后是层叠不尽的屋宇在眼前展开,一时之间看不到边际。

来的大多是武林名宿与新秀,几乎汇集了江湖中所有出名人物。月通跟众人打过招呼,带着女儿在灯烛的光芒下穿过重重楼阁,道:“红儿,唐门家主对七叔爷最是信任,要是他能在旁边说上几句话,你哥哥的事便成了大半。前面便是他的居所,进去好生说话。”

面前是一所院子,还没有进院门,就觉得红光耀眼。

原来院中点满了红灯笼,屋檐下,树梢上,甚至梁柱上,都挂满了。一个人正弯腰点地上的一只灯笼,红融融的光芒里,一身珠光耀眼,只见他腰上系着一条白玉腰带,镶满拇指大的珍珠,颗颗浑圆。束发的珠冠换了一顶,比白天那顶更加华丽,细密地垂下幕布一样的珠带,几乎与黑发一样长度。

果然是穿着华丽,浑身珠宝。白天那一身月深红已经觉得过于摆阔,然而跟现在相比,不过是萤火虫比之明月罢了。

听到动静,正在点灯的唐且芳回过身来,脸上似有一丝惊喜,那一刻他眼中的亮光,丝毫不比身上的珠光逊色,然而目光落在月氏父女身上,这明珠一般的目光便黯淡下来,恢复了常态。

月通已抢上前去,抱拳行礼,口称“叔爷”。月深红郑重谢过救命之恩,将谢礼献上。

唐且芳脸上露出笑容,“月通,你真是越老越多礼。救你女儿不过是举手之劳。何况,也是你女儿聪明,见了我就说明身份来意,不然,我是不愿意多管闲事的。”

聊了片刻,父女俩正要告辞,唐且芳道:“小深红留下。”向月通一笑,“我正闷得无趣,把你女儿留下来陪我老人家说说话。”

月通笑呵呵从命。

唐且芳将手里的火折子递给月深红,“把剩下的灯笼替我点上吧。”

“点这么多灯笼,有什么讲究吗?”

“因为到今天为止,有人活了六千九百三十五天,所以要点六千九百三十五只灯笼。”唐且芳随便找了个台阶坐下,背靠着阶前的柱子,懒洋洋道。

“六千多只灯笼?”月深红有些意外,“这么多?”

“这里只有九百三十五只,那六千只,在听水榭。”

一阵寒风来,险些将月深红手里的火折子吹灭,唐且芳声音低低的有些含糊不清,“这么冷的风,现在还不回来,一定冻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