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别去,我没事。”段云错深吸了一口气,“只是突然有些头疼,休息一下就好。”
嫣然立着没动,有点不大相信她的话,天知道她多害怕段云错出什么差错,特别是在这节骨眼上。
“真的。”段云错挤出一个笑脸,“我只是、好像不太习惯看见那些东西。”
嫣然这才笑了,只当是女儿家即将作为人妇的羞涩,“夫人,过不了多久就是你跟主子大喜的日子,他要娶你,你要嫁他,自然得穿嫁衣。”
娶?
这才想起哥哥前些时日是曾问她是否愿意的话来。
他娶她,她便是他的妻;她嫁他,他便是她的夫。夫妻夫妻,自此之后,他们便是世上最亲密无间的人了。
听哥哥这么说,她欢欢喜喜地答应了他。
只是,非得穿那布料做的衣吗?为什么她毫不喜爱,反而隐隐不舒服,还多了几分恐惧?
“别紧张。”嫣然还在一边劝慰,“不过就穿一日——这是规矩。”
段云错茫然地点了点头。
见她似乎好了不少,嫣然放下心来,“那我这便出去了,也顺道看看还有什么要张罗。夫人若有事,唤嫣然就好。”
“好。”段云错长长舒了一口气。
见嫣然走出门外,段云错摘下腰间的荷包,打开来,倒出里面的东西。
剩下的三颗药丸,许久她都不曾服用过。
这两年来一直不曾头晕目眩过,还以为不会再用到这个,不想今日来得剧烈,好生难受。
她屏息,吞咽下一颗,一波抽搐而来,头又疼起来。
忍不住小小呻吟,她干脆将剩下的一股脑儿地服用,只求能尽快摆脱那难受的感觉。
可是,那红红的色泽还是在她眼前蔓延,只要睁着眼,就无法避免,而且其中似乎还有模糊的影子在剧烈地扭动。
她吓得立刻闭眼,摸索着走到床边跳上去,扯过被子从头到脚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努力想要早些睡去,尽量摆脱那些莫须有的影像。
不怕不怕……
她不停地安慰自己,辗转反侧间,昏沉沉地睡了去。
红,一望无际的红,刺眼得厉害,铺天盖地而来。
云错、云错、云错……
她茫茫然地四下看着,却不知是谁在唤她。
赫然一张辨不出五官的脸冲出红色屏障,在她眼前狰狞地笑着。
你这个痴儿……
她惊恐万分地尖叫起来,同时伸出手去,想要推开那张逼近她的脸——
手却被抓住了,怎么也无法挣脱开来。
“不要!”她急得叫出来,用足了劲,想要甩开钳制她的力道。
“错儿……”
低低的带着安抚的熟悉嗓音传来,她被席卷入一个宽阔的怀抱,被温暖的气息环绕。
段云错睁开眼来,入目所见,是侧躺在她身侧的段步飞。
段步飞拂开她额前的湿发,“做噩梦了?”
一想到方才那个不知所云的梦境,段云错的眼泪终是掉了下来,将段步飞抱得更紧,哽咽地开口:“哥哥,我怕。”
怕——段步飞皱起了眉,这个词,自从他在段云错七岁时救下她之后,就不曾在她口中出现过。
“谁又跟你说了什么?”殷阑珊的出走,令他不得不有这种臆测。
“没有。”段云错抬起头来,怔怔地望着他,“只是,我做了一个梦,一片红,好可怕,还有一个人——”
“谁?”段步飞敏感地抓住了她最后一句话。
“不知道。”段云错回答,又忆起了梦中的场景,眼底是深深的惊恐,“他只说我是痴儿……”
为什么要一直说?痴儿不是很开心很高兴的意思吗?为什么那个人在叫她的时候她只感觉很痛苦,好像——好像心都要碎掉的那种。
“无妨的。”段步飞舒展双臂让她睡得更加舒坦些,唇一一游走她的脸颊,喃喃的话语低低溢出,“只是做梦,别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段云错埋首在他胸间,慢慢平复下来。
说得没错,她有哥哥呀,而且,哥哥还要娶她做妻子,天长地久下去。
她拼命要自己不要再想,可那些红,不但没有退去,反而在她脑海中反反复复,折磨了她一宿。
她想跟哥哥说,而在内心深处,仿佛有另一个自己,拒绝与他提及。
这几日都睡得不大好,每次一闭上眼,总会梦到奇奇怪怪的东西,而无一例外的,都与那些红色有关。
连顾不了的药都不管用,她也委实不知该如何才能消除这些烦人的梦境。
段云错坐在院中发呆,嫣然过来,还带了另一个人,看样子,似是人道那边的鬼卫。
“夫人,这是裁剪好的嫁衣,人道道主说送过来看你是否满意。”
“哦……”
“夫人?”
段云错这才转过脸来,瞥了一眼跟在嫣然身后的人,意兴缺缺,“这么快就做好了?放着吧,那天我穿上就好。”
嫣然暗笑她的天真,“夫人你真是说笑,嫁衣是做给你的,当然要先试穿才好,瞅瞅什么地方还有修改的呀……嗯,反正是有些累人,不过成亲是一辈子的事呢,当然要做好一些才……”
说着说着又突然住口,想跟错姑娘说这些,她大概也不是很明白。
或许无间盟内很多人都如她一般不解吧?为什么阎王非要一意孤行,娶错姑娘呢?
瞅了段云错一眼,发觉她并没有什么反应,嫣然松了一口气,伸手揭了盖在嫁衣上的帕子,与鬼卫一道将嫁衣展开来——
“夫人,真是好看呢——夫人?”
嫁衣很美,正中绣着五幅呈祥图,袖口是莲花花边,衣边还有朱雀吉祥纹路,喜庆意味甚浓。
可段云错看不到这些,她直盯盯地看着那锦绣流苏,眼底只有越来越刺眼的夺目鲜红。
痛,头很痛!
长久以来压在最深处的东西慢慢涌动着,不断朝那痛点奔去,渐渐地汇集成一片,在痛得无以复加的时候,一股如浅霞溪般清凉的润水灌入期间,夹杂着那巨大的压力,猛地冲了出来!
模糊中有铿锵落地之声,还有人在惊叫,她听不清,却能感觉自己浑身冰冷。
红,不再是色泽,是殷红的流血;那个狰狞的人头,也不再是模糊不清的面孔,而是——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