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然“刷”的一下白了脸,先前死命拉着段云错的手也软了下来。
这句话,燕子殊说得云淡风轻面不改色,听在段云错的耳中,却不啻于晴空霹雳。
她用力捂着嘴,拼命地摇头。
不相信不相信不相信……那么鲜活的人,怎么可能说没了就没了?
“你不信?”燕子殊瞄了她一眼,语调听不出喜怒,“尽可去看一看好了。”
段云错站在原地,身子抖得很厉害。
“夫人……”嫣然犹豫地似乎想要劝段云错,见她愣神不予理会,她又求助地将目光投向燕子殊,“燕左使……”
燕子殊别过脸去。
段云错似突然回过身来,顿了顿足,突然冲了出去。
反应过来的嫣然拔腿就想要追去,却被燕子殊拦下。
她不解地看着燕子殊,而燕子殊却盯着段云错越跑越远的身影,沉默着没有再言语。
段云错对段步飞的影响力不容小觑,而今段步飞喜怒不定的性子,皆来自于段云错。
已是太狂妄目空一切唯我独尊,摒弃左右,压制六道,再加上殷阑珊的出走未归,海璃引的前车之鉴,盟内人人忧心自危,
他相信左天释当年的手下留情事出有因,而今他这样做,是无奈之下的下下之举,无异于背水一战。
成功,便是皆大欢喜;失败,无间盟的基业或许就此毁于一旦。
不过,赌一赌,总比坐以待毙等死强上许多。
段云错在黑夜中奔跑。
没有月光,夜黑沉得厉害,仿若无形的巨兽,狠狠啃噬着她一再脆弱的心。
一路跌跌撞撞,记不清究竟摔了多少跤,不知是身体虚弱还是心慌意乱,总之,眼看海璃引就在前方,她脚下一软,浑身突然被抽空了气力,一下子跪坐下去。
咬牙,她使力站起来,拖着两条不听使唤的腿,一点点捱进了海璃引。
很静,很安静。
段云错的心在狂跳,她定了定神,嘶哑着嗓音开口唤道:“有人吗……”
无人回答。
她深吸了一口气,这次,声音大出了许多:“有人吗?”
她愣了愣,而后像是突然回过了神,也不知哪里来的气力,发疯一般冲了过去,推开一间又一间的房门——
没有人,一个人也没有!
当站在走廊最后一间门前,段云错觉得自己的手在发颤。
“不会的不会的……”
她喃喃自语,猛地将门推开——
门推开的那一刹那,房内的烛火也骤然亮了起来。
乍来的光明令段云错一时有些昏眩,忍不住抬手捂住了眼,免不了一番惊喜,原来还是有人在的。
既然有人在,那么燕子殊说的便不是事实。
这么一想,心下释然,她缓缓放下手来——
“错儿……”
温柔的呼唤声轻轻响起。
段云错却觉得自己的脊背陡然冷凉了起来。
这样的声调,这样的语气,只有一个人,才会这样唤她。
房内站有一人,背光面向她而立,烛晕环绕在他四周,昏黄昏黄的,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惨淡。
段步飞!
下意识的,段云错退后了一步。
段步飞慢慢踱步上前,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这么晚了,错儿,你来这里干什么?”
手心下纤细的肩头在微微颤抖。
段步飞的心向下一沉,却仍是面带笑意,向下轻轻握住了她凉凉的小手,“来,我带你回去。”
段云错明白,此刻最为稳妥的保身之道,即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顺从他。
可不知为什么,她的心很乱很乱,连这么简单的一点,她都无法做到。
于是,她还是开口了:“海璃引的人呢?”
段步飞还是望着他,幽深的黑眸闪过一抹寒光。
——凛冽且凶残。
只是一瞥,她已开始怕了,甚至有些懊悔自己的鲁莽。
段步飞的大掌在她的脸上摩挲,“问这个,干什么?”
六个字,很简单,等待她的回答。
段云错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段步飞却替她说了:“你是不是想问,这里的人,是不是都被我——杀了?”
他的语速说得很慢,沙哑的声音,带着隐隐的冷,令人不寒而栗。
段云错猛地仰头看他,抓住他的臂膀,晦涩艰难地开口:“他们真的——”
段步飞扫了一眼段云错泛白的指节,拂开她的手,头一次,面对她时,露出了冷然的神情,“没错。”
段云错怀疑自己看错,这——是段步飞吗?
闪念一起,她只呆了片刻,随即叫出声来:“为什么?”
“一时兴起。”段步飞轻描淡写,给她答案。
段云错收回手拽住自己的衣襟,不可置信地瞪眼看段步飞。
——一时兴起?
他就凭这么短短的四个字,就决定了数十人的生死?
恶魔——她的脑海中,突然跳出了这样的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