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怪人一个。
“姑娘……”
犹犹豫豫的声音再次从身后传来,云无邪本想不理,但那有求于人的口气令她的确于心不忍。
不过想想,于心不忍这个词,用在她身上,倒也奇怪。
“何事?”她勒马,回头望他,见他手指在胸前交握,来回摩挲,更显出指节嶙峋。
“我不想,不知道可不可以——我是说,能不能——”他结结巴巴的,半天也没有将自己的意思表达清楚。
云无邪微微一笑,帮他把话继续说下去:“你想买我的马吧?”
“啊,不不……”他更加窘迫,红了脸,“我只是想借用姑娘的马,待到谷里跟上了连公子,我会还你的。”顿了顿,又凿凿道,“当然,我不会白使你的马,到时候,我会付银钱给你。”
“哦?”云无邪挑眉,似乎有了兴趣,“那你准备付多少呢?”
“姑娘你是答应了?”他喜出望外,从腰间解了钱袋就准备掏钱。
云无邪望着他那干瘪的钱袋,没指望他会拿多少出来,只不过——
“姑娘,你看三文够了吧?”
三文?
直到那可怜巴巴的三文钱被他摊在手心,云无邪才相信自己并没有听错他出的价钱。
“你应该看得出,我牵的这一匹,是大宛上好骏马吧?”云无邪心平气和地开口。
“嗯,看得出。”他点点头。
“那你也该清楚,市场上租借一匹好马的价钱了?”她继续循循善诱。
他的眉毛拧了个结,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这个,我倒不是很清楚。”
好吧,这不是重点。云无邪指指他身后的马车,“那请问,你准备要让我的马拉多长的路程呢?”
“我算算。”他捏着手指盘算,“此去到障璧谷,大概还有七八十里。如果加快脚程,日落之前,我们应该赶到。”
“七八十里,三文钱,嗯?”她点到为止。
此人总算不至于驽钝得无可救药,“嗯,少了吗?”
岂止是少了一些。云无邪翻身下马,朝他走去。就算是做好人,好歹也应物有所值吧。
“可是,连公子总共只付了我十文钱哪……”为难的声音,越来越低。
“那位连公子,雇你做事?”前言不搭后语中,她猜出了部分前因后果,“他要去障璧谷?”
“啊,他说他去寻人,又不熟悉苗部,雇我为他指路。”他老老实实回答,想起了一件事,脸皱起来,“约好了戌时在障璧谷等。”
“那连公子,还真是大方。”云无邪哧了一声,开始确信他口中的那位“连公子”,是名不折不扣的吝啬鬼。扫了他一眼,忍不住再提了一个问题,“敢问今年贵庚?”
——十文钱,也只有他会上当吧?
他摸了摸自己枯瘦的脸,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自个儿生活了太多年,都快忘了,约莫三十五六了吧。”
——不是上当受骗的年纪,唯一的解释,是离群索居太久,才会被诓骗。
“你说什么?”听她嗫嚅着什么,他好奇地问她。
“没什么。”云无邪摇摇头,一手将缰绳递给他,一手摊开,“拿来吧。”
“什么?”他有些迷惑地看她。
果真是,无药可救了。
“租借啊。”云无邪没好气地答他,“给钱来。”
他一下子变得喜出望外,忙不迭地将三文钱支付她,拉过马来,解下辔具,忙乎起来。
“最近,有很多人去障璧谷吗?”她立在一旁,望着忙碌的他,仿佛随口一般问他。
“是呀。”他擦擦汗,将车具从老马身上卸下,“听说是幽月教的少主回来了,苗疆各部庆贺,陆陆续续的,去了不少人。”
“哦。”云无邪应了一声。
他回头看了看她心不在焉的模样,“姑娘,你也准备去幽月教吗?”
“唔,算吧。”云无邪含糊其辞地回答,懒懒抬起眼皮瞅他一眼,“不如你给我带路好了,不必理会那连公子,我付你三两银子,怎么样?”
他想了想,“可我先答应了连公子。”
云无邪哼了一声,别过头——早知道他会这么说。
“那——不如这样。”带着商量语气的声音传过来,“等我们到障璧谷见到连公子,我可以游说他同时为你们两人带路。”
云无邪转过头来看他——这样的建议,尚可接受。
“好了。”没过多久,他一声欢呼,“姑娘,上车吧。”
云无邪也不客气,轻轻一跃,跳上左边坐定。
他也上车,执起缰绳,看她一眼,“姑娘,坐稳了。”
而后,挥鞭,驱马前行。
马车颠簸起来,云无邪偏头望他的侧面,“喂,你叫什么?”
既然要同路,总不能一直用“喂”来代替称谓吧?
他目不斜视,拉紧缰绳,控制马匹,一心两用地回答她:“翟向善。”
向善之人吗?这名字,取得倒很有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