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苍蝇一般原地乱转的段云错,翟向善轻咳一声,上前一步,“夫人放心,今日的话,我们都没听见。”
段云错停下脚步,表情如释重负,却仍怀疑地盯着翟向善追问:“真的吗?你们真的都没听见?”
“真的,夫人大可放心。”翟向善再三保证。
段云错这才抚了抚心口,长舒一口气。待平静后,忽觉一群人站在这里怪招摇的,万一被哥哥发现——
于是乎,她找了个拙劣的借口:“我饿了,先回去了。”
翟向善好心地不去戳破她。
“哦,对了。”已跨出房门好几步的段云错突然转过身来,目光停在尚在走神的云无邪身上,带着几分好奇又是几分疑惑的口气,“无邪,你有值得牵挂的人吗?”
云无邪蓦然回神,抬眼望着段云错走去的方向,却只来得及看见她的背影以及她青丝上点缀的那支玉簪。
值得牵挂吗?
她偷偷地从旁瞅去,不期然,对上了一双眼眸,就这么撞上,尴尬不已,于是匆匆别开了去。
所谓牵挂,是随时铭记于心,恰如段云错所言,无论何时何地,都会关心挂念。正是心知有那么一个人,会信守承诺永远保护自己,所以,才不会感到孤单绝望。
竟是自己从未悟透的道理,如今,却被段云错一语道破。
“无邪?”见她发愣,翟向善唤她,“你——”
“别、别说!”她打断他,不由分说地将他推出门外,自己这才转身,依着门扇缓缓滑坐在地,如离水的鱼儿般大口大口地喘气。
抬起手,发现自己的十指在不断地颤抖,那心底曾有的毅然决然,居然开始动摇起来,犹豫不定。
不该是这样呵——云无邪拼命摇头。段云错,她不过是一名痴儿而已,她根本不懂的,只不过人云亦云,她便附和了而已。
如此努力地说服自己,可不多时,云无邪的头,无力地垂落在屈起的膝头。
可就是这样一名痴儿,却比她这个正常人更心如明镜,倒显得自己,更像一个傻子。
黑岩,断崖,流水,在海岛难得见到的刚硬之景。
一头黑熊从树丛中钻出,摇晃着庞大的身子,甩去肩头的碎屑,正要上前,眼神却突然惊恐起来,转身掉头匆忙跑开。
“这禽兽待久了,竟也跟人相去无多。”
立在断崖前的阎王望那头黑熊仓皇逃离的背影,转过身来,似不经意地询问身后之人:“向善,你说呢?”
崖前的瀑布急涌而下,发出哗啦啦的落水声响。翟向善低首回应:“那也要看是什么人了。”
阎王睨他一眼,不知为何,突然转移了话题:“那丫头——怎么样了?”
翟向善当然知晓他口中所问“丫头”是何许人也,不过,简单的一句话,暗藏玄机,他着实摸不准阎王要他如何回答,于是,想了想,慎言道:“一切尚好。”
阎王的目光转向别处,漫不经心地开口:“那药方呢?她还没有开始配药吗?”
翟向善心下一惊,抬起头来,见阎王并没有看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他稳了稳心神,回道:“属下,不清楚……”
“不清楚?”阎王突然笑起来,却并不看他,“向善,你今日不才去看过她吗?她那决心,倒不是普通的坚决呢。”
翟向善觉得有冷汗从自己额头不断渗出来,“阎王——”
阎王摆手,打断他的话:“我知道你心中有疑问,关于云无邪,我将如何处置她,你必相当在意。”
翟向善不语,权当默认。
“你也一定很好奇,我为何明知她想利用错儿来对付我,却听任她为之,不闻不问,对不对?”
翟向善不由得握紧了双拳,“阎王这样做,必定有自己的道理。”
“我当然有自己的道理。”阎王忽然很轻很轻地叹了一口气,目光收回来,又重新落在翟向善身上,“你认为,一个女人,可以让你在意多久?”
翟向善微有惊异,没料到至高无上的阎王问出口的,竟是如此一个算得上是“温情”的话题,连平日间犀利的眼神,也瞬间缓和下来,就连他,也莫名地被这情绪感染,在不知不觉中,想起了云无邪。
可以在意多久呢?不知道,不过,将来,也许知道。
“你认为,我对错儿如何?”
那厢,阎王还在问他。他收敛心神,恭敬回答:“阎王对夫人,宠溺有加。身为无间盟的头领,能对一名女子倾其一生爱护,想必,夫人定是令全天下女子皆艳羡的对象了。”
是真心话,绝非敷衍。这些年来,若非亲眼目睹,他也实难相信令外人闻风丧胆的鬼罗刹,竟会钟情一名并非人间绝色的女子那么久,更何况,那女子还是一名——
“可我觉得还不够。”
翟向善的思绪,被二度打断,不过,更奇怪的,是阎王的表情——说不上来是什么,只是隐约觉得有些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