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家,若牵强硬要说有,那也该是无间盟。要回,自当也是回无间盟才对,而不是如他所说回“阑珊处”。
他是想他的意中人想疯了吧?
可是——
殷阑珊在城郊独坐,仰望夜空中闪烁的星光点点,表情难得柔和下来。
“师姐——”
莫非她想独处安静一时半会儿都不成?
恢复一贯冷凝的面容,殷阑珊盯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月光下,形容枯槁如骷髅从地底爬上来。
“我奉劝你半夜最好不要出来闲逛。”殷阑珊道,“荒山野岭若是被良民看见,恐被惊个魂魄飞天,到时候,你便是名副其实的拘魂使了。”
对她难得的揶揄,翟向善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我跟修罗说了,明日就上路。”
“去哪儿?”殷阑珊明知故问。
“万花阁。”翟向善顿了顿,“毕竟他是阎王。”
殷阑珊冷笑,“大不了,他也可以撤了我这个不听话的摄魄使。”
翟向善摇头,“你明知他不会。”
“你又知道了?”殷阑珊反问,“总之,这一次,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去。”
翟向善笑了,“我知道,我会跟修罗去。这次来,是跟你说声罢了。”
殷阑珊不语。
“那个萧逐月,似乎真的与你相识。”
他话锋一转,殷阑珊淡淡看他一眼,“那又如何?世上同名同姓的人不少,或许他只是将我错认而已。”
“或许吧。”翟向善也不再与她执拗下去,“好歹出了岛,又与阎王抬了杠,你大可暂且放下一切,轻松一阵子,就当散心也不错。”
“你要我也去游山玩水?”殷阑珊挑眉。
老实说,听翟向善来劝慰自己,感觉怪怪的,即便他的身份已与她平起平坐。
“不一定吧。”翟向善笑得好生无辜,“比如那‘阑珊处’,若我空闲,也会去逛逛。”
“你定要跟我解释清楚!”
入夜,城北的所有商铺均已打烊,唯有“阑珊处”依旧透出烛光。
梁似愚堵住萧逐月,很“凶神恶煞”地追问。
原谅他有失翩翩风度,若不打破砂锅问到底,他怕自己会发疯发狂。
“解释什么?”萧逐月放下手中的雕刀,看着气急败坏的梁似愚。
梁似愚露出森森白牙,作张牙舞爪状,“当然是告诉我为什么令全城待嫁姑娘倾心不已的萧老板的娘子会认不出自己的相公!”
据萧逐月的说法,他们是夫妻吧?但相见不相识的夫妻——观音菩萨,够混乱。
相对于梁似愚的狂躁模样,事关于己,萧逐月简直是平静得过了头,他抚摸雕刀下的银条,“我与她,没有三媒为证,六聘为礼,也从未拜堂成亲。”
梁似愚的张牙舞爪在瞬间僵化,“那你还说你们是夫妻?”
“是,当然是。”萧逐月凝视手中未成形的银条,“她亲口说过的,哪怕只在我身边一日。”
“可她说不认识你的。”梁似愚提醒他。
“不。”萧逐月摇头,“她只是忘了而已。”
在梁似愚看来,萧逐月根本就是固执过了头。他甚至怀疑“殷阑珊”这个人根本就是萧逐月自己幻想的一个虚影,只不过,恰好在现实中与之重叠罢了。
如此想,他便有些同情萧逐月了,“她既认不出你,那你打算怎么办?”
雕刀斜了方向,一抹殷红从指尖渗出。
萧逐月拾了一边的白巾抹去血迹,“我会等。”
梁似愚想要呻吟——若那殷阑珊真的失忆了怎么办?萧逐月岂不是要孤家寡人一辈子?那这潼川府的女孩儿家岂不是要芳心暗碎到无以复加?还有那帮斗来斗去的媒婆们,更是要捶胸顿足到怄死。
“逐月,我想你这段时日是太累了。”他拍拍萧逐月的肩,夺去他手中紧握的雕刀,推他走出制坊,押入房间,“好好睡一觉,大概明日醒了,一切都会恢复如常了。”
萧逐月好笑地看着殷殷叮嘱他的梁似愚,心下也明白,他大概以为自己快要失常。
“你就不用送了。”梁似愚在房门外开口,“早点休息,明早我再过来看你。”
听门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最终没了声响,萧逐月踱到房中的红木柜前,从袖中取出钥匙,打开锁住柜门的铜制大锁,定定打量内中东西良久,才发出轻微的一声叹息,重将柜门合拢落锁。
他是有奢望的,只是这奢望一旦成真,竟来得如此猝不及防。
忽地想起了一件事,他忙秉烛开门出去。
方过前厅,就听闻铺中那方传来轻微声响,想梁似愚折腾了半天,竟还未离开。
萧逐月掀开靛蓝布帘,音乐见了一抹身影,入得前去,他开口:“梁少爷——”
却又停下。
晕黄的烛光在眼前打开了一方微弱的光亮,站定在那一方的人,竟是去而复返的殷阑珊。
视线再向下,定在她拈在指间的银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