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心地拈起,递到殷阑珊的面前,“看,这便是红豆了。”
这便是红豆了吗?
殷阑珊摊开左手掌心,接住那两枚鲜红光亮红豆,色泽果然艳丽动人。
自小生活在无间盟,她不曾见过红豆树,不曾见过红豆种,只大约知晓,红豆便是代表着郎情妾意的相思。
而今,萧逐月将这小小的红豆放在自己的掌中,被自己这么细细地凝望,有些稀奇,也有些——悸动。
这种感觉,很怪异,也很真实。
“你若——牵挂着某人,可将此赠与,表明心迹。”萧逐月轻轻开口。
牵挂?她牵挂吗?若真是牵挂,于那个人,恐怕也只有恨意与不甘吧?
咬了咬唇,殷阑珊抬头望着萧逐月,“你呢,你有牵挂的人吗?”
“当然有。”萧逐月笑了起来,月光与树影之下,他的笑容,看上去是如此温暖,“在我最无依无望的时候,是那个人拉了我一把,还了我一个新的天地。若没有那个人,今日的萧逐月,不会是阑珊处的小小老板,恐怕,早已浑浊不堪了。”
她不太懂他的意思,只是见他逐渐放柔的眼神,情知那人,果真是对他极其重要。
那她呢?她在萧逐月的眼中,又是如何?
冷面漠然,健忘无情?
她想问,却又怕问出结果。
手不知不觉中悄然握紧,掌心圆润的红豆像是要镶嵌入自己的皮肤中去。
“阑珊……”
过了片刻,萧逐月唤她。
她回目望他,见他坦坦然地直视着她,了然开口:“你心中,必定也有牵挂的人吧?”
她一惊,当下否认:“胡说!”
“我也想骗自己,可惜不能。”萧逐月摇了摇头,仍是选择了直截了当,“红豆在手,你眼神飘忽,心思已在九天之外。你对那个人,必定是有情的。”
有情,才会心乱;心乱,才会神伤。
阑珊对他,很重要;但他,不想骗自己。
“萧逐月!”殷阑珊像是被谁踩着了痛脚的野兽低号了起来,“你有什么资格来评判我!”
她是摄魄右使,无间盟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江湖上报上名号,可使一干人等闻风丧胆,风声鹤唳。
她有她的骄傲,有她的自尊,萧逐月他,凭什么来猜度她的心?
“既是如此,是我失礼了。”
他的口气一如既往,淡淡如风,却有掩饰不去的哀伤。
恰如一盆冷水从头泼到脚,殷阑珊意识到自己太过激动了,望因自己的冷言冷语而露出受伤表情的萧逐月,她一时尴尬起来。
“夜深了,回去吧。”萧逐月也不多言,转身,似准备离去。
殷阑珊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手中的红豆忽然滚热起来,仿佛要烫灼她的手——
“萧逐月!”
她猛然叫出声来,音量之高,黑夜中,突兀得厉害。
萧逐月停下,慢慢回过头来,不解地回望她。
她咬牙,再咬,直到尝到了血腥味,她才凄楚一笑,缓缓对萧逐月开口:“你说得没错,我根本是自欺欺人。”
萧逐月愣住,他没有见过殷阑珊这么难看的表情——自从遇见她开始,她便是那么一个不善外露的人哪……
嘴唇动了动,他想说些什么,却被殷阑珊挥手制止。
“从小到大,我们都在一起,我一心向他,他也是待我极好的。”殷阑珊幽幽开口,“他甚至说,长成之后,会娶我为妻,虽是一句戏言,也令我无限期待。我原本以为这样的日子,会快活地一直过下去,直到有一天,他遇见了她。”
她的指尖,划过了粗糙的树皮,发出了刺耳的响声:“我不明白,那明明是他的仇人,他为何倾心待她?只要她开口,怕是天上的月亮星星,他也会不惜一切为她摘来。”身子在微微颤抖,她终是低下头去,视线开始模糊起来,“原来,我在他心中,始终是无足轻重的那一个……”
什么东西掉了下去,落入地面的泥土中,很快浸入了去,消失不见。
殷阑珊愣了愣,抬手拭自己的眼角,润润的,湿湿一片。
好奇怪,她怎么会哭了呢?很久以前,她就不会哭了的呀。
又是一滴,再一滴,而后,是止不住的成串下来。
“不许哭!不准哭!”
她自己对自己说,拼命地揉自己的眼,想要制止那源源不绝的泪水。
一双手,从前方伸来,拉住了她蹂躏自己眼睛的手,狠狠地将她拽了过去。
那是一个温暖柔和的怀抱,截然不同另一个人的霸道专横。
“别哭……”萧逐月搂着她,下巴顶着她的额,轻拍着她的后背。
一时间,殷阑珊陡生错觉,仿若自己就是手心中的那两颗红豆,被人捧在掌心细细呵护,珍爱不已。
不想哭,真的不想哭,偏偏那泪,滂沱汹涌得更加厉害。
“不用你管,不要你管……”她握紧了拳头,用力捶他,任性得如同豆蔻年华的女儿家,“萧逐月,我不用你可怜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