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在红豆树下,她的幽怨她的无助她的泪,还深深镌刻在他的脑海中。
若不是情有独钟,怎会令她伤情到那种地步?
身为摄魄右使,她心仪心折的,竟是阎王。
不料想他竟突如其来地问这等问题,殷阑珊怔了怔,咬牙回答:“与你何干?”
心有点乱,糟糟的一团理不清头绪,他为何非要在这个时候来掺和?
——与你何干?
有点烦且不耐烦的敷衍话语,萧逐月突然觉得有些冷。
在别有洞天她问他的话,多少令他有点心喜。他以为,她总算对他有些记忆了,所以他屏息道出一句事实;他以为,等她的记忆慢慢复苏,最后她一定会记起他是谁,她对他说过怎样的话。
萧逐月咧嘴想要笑,嘴角扯出的笑却比哭还要难看。
殷阑珊将他恍惚的模样尽收眼底,不过,此刻她已没有太多的精力来探究他为何突然变得颓丧不已。
她飞快地盘算着——
她了解阎王那个人,既然他明明白白地知道是陷阱仍义无反顾地前来,那么必定有他自己的目的;而以逢时春的野心,暂且不说能号令整个无间盟的阎王令,但是他对段云错的不死野心,也足以令阎王欲将他铲除而后快。如果是这样,那么一场干戈势必不可避免,萧逐月他本是事外之人,更不该无辜卷入纠纷中。
当务之急,她应先设法将他送出去。
主意打定,她对萧逐月开口:“你听我说——”
话才刚开了头,忽听一阵怪异的呼啸,随后,是络绎不绝的坍塌断裂之声。
殷阑珊神色一凛,目光越过萧逐月的肩头,直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即便是隔着坚厚的壁石,她也似乎看见了那个始终傲气霸然的黑色声音——
没错,他,已经来了。
那巨大的响动,惊动了冥思中的逢时春。
“淳于候,别来无恙,一切安好?”
低哑、粗嘎的碾碾独特嗓音,在这世上,只属于一个人。
一抹黑色的影子站在了石厅门口,黑衣、黑裤、黑色斗笠,还有黑纱覆面,从头到脚没有一丝的异色,冷傲的姿态,鬼魅的腔调。
逢时春的视线,却是落在男子身侧与他并肩而立的那名蓝裳女子身上,眼神陡然亮了起来。
“错儿……”他忘情地喊出声来,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两步。
阎王瞄了一眼逢时春的举动,黑纱下的唇角扬了起来。他缓缓抬手,揽过段云错。
逢时春停了下来,一抹恨意在眼中闪现。
殷阑珊拉着萧逐月退后站定,她左膝跪下,右手握拳撑地,垂首沉声开口:“请阎王降罪。”
萧逐月虽看不见前方这个被殷阑珊唤作“阎王”的男子的面容,却能清楚感觉他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玩味且别有深意……
他倔强地昂着头,并不回避。
“逐月!”
“梁少爷?”萧逐月有些惊异,接着便见梁似愚朝他奔了过来,“你怎么会——”
他看了看阎王,再看了看阎王身后的另外两人。
“你还说!”梁似愚跪在他面前,当胸狠狠给了他一拳,噼里啪啦地便是一阵数落,“莫名其妙地失踪,还被劫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来。不过是一个女人,而且还是个忘了你的女人而已,你值得这么罔顾生死拼命——”
一瞥眼见旁边的殷阑珊,梁似愚咽下剩下的话。
殷阑珊没有动,仿佛根本没有听见他的话一样。
倒是阎王开口了:“阑珊你何罪之有?”
殷阑珊撑地的手几不可见地颤动了一下,“摄魄执拗,抗主尊之名在前;任意而为,轻敌被擒在后。”
萧逐月轻轻地摇了摇头——她不唤自己为“阑珊”,总说“摄魄”。
“阑珊姐姐,我们是来救你的呀。”说话的,是段云错,微微噘了嘴,很率真很迷惑的样子,“你干吗还要哥哥降你的罪?”
阎王笑了起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中却蕴涵着无比宠溺的语气:“错儿说得很对。”他望着逢时春,“淳于候请蔽盟的右使前来做客的目的不就是想见到我吗?现在我人也来了,你也见到了,阑珊——”他唤殷阑珊,“你叨扰了淳于候太久了,也是时候告辞了。”
“是。”殷阑珊起身,转向逢时春,“淳于候——”
“免了。”逢时春冷冰冰地打断殷阑珊的话,却是在对阎王说,“段步飞,虚情假意那一套也别用在我身上了。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该知道我要什么。”
“要什么?”阎王竟牵着段云错的手走进石厅找了位置坐下,闲适得仿佛是在自己的地盘,翟向善与修罗亦步亦趋地跟在他们身后。
“阎王令。”逢时春开口,顿了顿,又看正兴致勃勃地打量那断了一角的石桌的段云错,“还有她。”
周遭似乎瞬间沉静下来。
阎王缓缓抬手,摘下斗笠,露出了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