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闪念突然升起。
随后,他又笑自己心软——她是云家人啊,是谁害他成了这副模样?
于是,举起刀来,准备劈下,了结她的性命。
“哥哥……”
他愣了一下,盯着那小女孩,手中动作一顿。
她,是在叫他吗?
“哥哥!”
小女孩望着他,这一次,叫声更大,足以令所有的人听见。
他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正在无措间,小女孩已扑上前来狠狠抱住他的腰,放声大哭——
“这里的人都好凶好狠,他们欺负我,哥哥,我不要待在这儿,我怕,我好害怕……”
小小的身躯在他怀中哆嗦,仿佛将他当作了唯一的救命稻草;已是哭哑了的嗓音断断续续,却仍是执着地在诉说自己的遭遇。
她,将他当作了亲人。
那一刻,他的心,蓦然轻颤。
身后传来低微的声响,他乍然回神,回过身来,迅速将小女孩拉到自己身后,举刀挡住了朝女孩而去的啸啸掌风!
“少主!”不料想他竟会庇护,燕子殊惊讶地收掌,回头又望了一眼脸色不甚好看的阎王。
“步飞,你这是做什么?”阎王斥责。
段步飞看向自己的父亲,小女孩在背后死死握住他的手。
他突然跪下。
阎罗殿瞬间安静下来。
喉咙还是在疼,疼得连吞咽口水都很困难,饶是如此,他还是坚持着开口了:“爹,我、要、她。”
这句话,由粗嘎难听的嗓音说出来,刺耳尖锐,却又简短而坚决。
殿外,急匆匆追了来的少女驻足在门外。
“不行!”阎王断然拒绝。
“我、要、留、下、她。”他再次艰难地说,一字一顿,带着异乎寻常的执拗。
阎王道:“步飞,你中邪了吗?她是云家后人,斩草不除根,你在养虎为患!”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我看你根本就是什么都不知道!”阎王怒了,吩咐左右,“杀了那孩子!”
“爹!”段步飞突然高叫,拔高的怪异嗓音令自己都不堪忍受。他握紧手中的刀,眼底闪着寒光,“你姑且试试!”
明摆着一副宁愿争得鱼死网破的样子。
父子对峙,剑拔弩张。
“阎王——”左天释悄悄在阎王身后开口,“少主这倔强的脾性与你如出一辙,若要硬来,恐怕适得其反。我看当下局面,不如暂且缓和,慢慢与少主说去,再定夺不迟。”
阎王想了想,无奈地摇了摇头,当是默认。
见阎王退让,段步飞也松了一口气,突然觉得喉间一阵甜腻,他张嘴,吐出一口鲜血。
“糟了。”燕子殊说着,就要来查他伤势,“定是方才嘶吼厉害了。”
段步飞拦住他的手,“燕叔,我——没事。”
“叫你别说话了。”燕子殊责怪地看他,“再多说,只怕伤口裂得更开,你不想复原了?”
段步飞笑了笑,不语了。
衣摆被人轻轻牵动了一下,他回头朝下看,见亦步亦趋跟随他的她。
情不自禁地,他伸手拭去她脸上的血迹,露出她的本来面目。而她,则对他露出一张甜甜的笑脸——“哥哥,你真好。”
天真且依赖,只是那一眼,他便记住了一辈子。
五天五夜,她在昏睡,间或迷糊地醒来吃一丁点儿的流食,随后,再次沉沉睡去。
段步飞望着沉睡中的小女孩。
苍白的脸,苍白的唇,若不是她还有浅浅的呼吸,几乎算得上是个死人了。
“你不是说她没有受伤吗?”他回头问身后的燕子殊,“为何过了这么久还不见苏醒?”
“小孩子,心性不全,受到惊吓陷入昏厥,没什么奇怪。”燕子殊耸耸肩,“过来,我给你上药。”
段步飞顺从地走了过去,在燕子殊面前坐下。
他低眼,望搁在桌上的铜盆,内中的水影浅浅,映出了自己此刻的容颜。
绷带已在两天前便揭去了,皮肉恢复得差不多,可惜却再也回不到过往。
他忍不住抬手摸那纵横于面颊间深浅不一的凸出狰狞疤痕。
想当日揭开绷带第一眼看见自己的脸,他当是见了鬼,还好,现在至少可以对它坦然处之了。
“少主……”燕子殊轻唤,不着痕迹地移开铜盆。
段步飞抬起头来,微微一笑,“我没事,燕叔,你当我会受不了吗?”
“少用嗓子。”燕子殊再次慎重提醒他,一边小心地将药膏均匀涂抹到他的脸上,一边暗中观察他的反应。
他没有表现出半分颓唐或激愤,只是兀自沉思,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过这已很好了。对于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来说,受到毁容毁声的打击,段步飞还能做到声色自若,已属不易了。
至于云杨——燕子殊悄悄地叹了一口气。
“她会活下来吧?”很沉很钝的腔调,说不出的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