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错儿对他,并不是不可少,而是必不可少。
怕失去她的椎心之痛,他永远都不要再承受。
殷阑珊看着彼此依偎的两人,神色黯然下去。
段步飞拦腰抱起抽噎的云错,站起身来,这才发觉神庙前竟出现一人,不知站在那里已看了他们多久。
他瞪眼,牙开始发痒,“左天释!”
“少主。”左天释走上前来。
段步飞感觉云错在他怀中瑟缩。
他冷冷开口:“谁让你这么做的?”
“阎王。”左天释面容平和,一派坦然自若。
见他的样子,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段步飞的怒气便又上来了,“你竟敢——”
一旁的殷阑珊突然跪下,“少主!”
轰鸣的雷声骤止,雨点突然小了,方才暴雨倾盆,来得快,去得也快,蔚蓝之色在天空中撕裂了一道口,暗沉一点点明亮起来。
段步飞低头看跪在身侧的殷阑珊。
“少主方才问过我想要什么。”
段步飞不语。
殷阑珊抬起头来,“我要少主,放过师父,饶了他的性命。”
段步飞没有回答,他眼中的怒火还没有熄灭。
殷阑珊不放弃,“若是师父存心要杀云错,少主,恕我直言,你根本就没有救她的机会。”
她都能悟出其中端倪,心思缜密如段步飞岂有看不出的道理?
左天释伸手想要扶起殷阑珊。
殷阑珊固执跪在地上不动。
左天释叹了一口气,“阑珊,你又何必——”
“为什么?”
段步飞开口了,质问的对象,是左天释。
左天释苦笑,“阎王是主,我是仆,阎王有令,我不得不从。但私底下,我也明白少主对错姑娘——我左右为难,便赌这一把,听由天命。”说到这里,他看了殷阑珊一眼,摇摇头,“谁知,阑珊,居然是你……”
他话没有说完,远处突然传来沉闷的长鸣,一声高过一声,一共响了九次。
由阎罗殿那方传来,是海螺号。
——丧号。
雨停了,太阳在一瞬间蹦出来,光芒懒洋洋地洒了一地。
左天释朝号钟响起的方向跪了下去。
段步飞转身面对阎罗殿的方向,半敛了目,看不见他的眼神。好一会儿,他才转过身来,冷漠地对左天释开口:“我要你立即卸下摄魄右使之位,离开无间盟。”
左天释抬头,笑容中,竟有一逝而过的如释重负,“谢少主——不,阎王。”
段步飞的视线越过他去,“殷阑珊!”
本在呆呆望着左天释的殷阑珊如梦初醒,俯身参拜。
“我令你即刻接任摄魄右使一职。”
殷阑珊不由自主地张大了嘴,“阎王……”
段步飞瞥了一眼犹豫不决的她,目光飞快地看向左天释,冷冷开口:“左天释,你可以留下全尸……”
万想不到他竟会出尔反尔,情急之下,殷阑珊惊叫:“不!”
段步飞的视线回转过来,挑眉,“你愿意了?”
殷阑珊的目光中有一瞬间的挣扎,末了,她还是很好地掩藏下来,恭顺回道:“是,阎王。”
段步飞点头,“如此,甚好。”
他低头望着怀中的云错,大概是又惊又怕耗尽了气力,不知何时,她已沉沉睡去,毫无血色的唇角垮着,眼角犹挂着泪珠。
看着她这样的睡颜,他笑了,眼睛亮闪闪的,内中是无比的宠溺与眷恋,“至于错儿——从此以后,她姓段!在我的羽翼之下,除我之外,她的命,谁都不可以拿去!”
霸道、狂妄、执拗的宣言,昭示了云错从此有别于婢的身份。
段步飞——段云错。
动她者,是与阎王为敌!
动她者,是与无间盟为敌!
炎炎过了一夏,已近八月,暑气已降,秋日悄然接近。
阎罗殿上,无间盟六道道主齐聚,正在依次向段步飞禀告所管辖领域中的近况。
合该是严肃,谁料端坐在阎罗宝座上的段步飞竟很无趣地打了个哈欠。
空旷的阎罗殿,哈欠的声音来得很突兀,也足以令在场所有人“刚好”听见。
说得正兴起的地狱道道主很尴尬地停下来。
阎罗殿顿时安静下来。
偏段步飞似还无自觉,居然歪了身子半搭起腿来,半眯了眼,大有当堂睡去的趋势。
坐在段步飞左边的燕子殊咳了咳,倾了身子向他,小声提醒:“阎王?”
“嗯?”段步飞懒懒地张开眼,似是终于回过神来,偏头看燕子殊,“什么?”
燕子殊汗颜——敢情那六道道主是白说了。
清冷的声调在段步飞右边响起:“六道道主方才正在说中土的事,不想阎王你走神了,全然漏听了也浑然不知。”
开口说话的,是殷阑珊。
道主们抽气声此起彼伏。
这位上任伊始的摄魄右使毕竟还是太年轻了,连说话也不知轻重——这是他们心中共同的想法。